手指碰觸拓畫的瞬間,剛剛那種感覺又回來了。
麻酥酥的,像是有電流經過。但很快就是一股寒涼洗刷全身,一直能涼到心裡最深處。
緊跟著是前所未有的劇痛襲來,似冰錐刺入太陽穴。無數碎片記憶洶湧而來。
她看見曹祿山一手抱著繈褓中的嬰兒,坐在老舊的床榻前,一手緊緊攥著女子的手,哭得泣不成聲。
女子麵若紙白,病入膏肓,氣若遊絲地對他說,“善待咱們的女兒……”
女子顫抖著手費力來摸孩子,眼裡是不舍,是悲傷,是牽掛,淚水順著眼角滑落。
轉眼又見一個幽暗的屋子裡,一條白綾掛於橫梁,雪見一臉絕望地踩上高凳,頭伸進了白綾打成的繩結裡。湖藍色的雲錦履輕輕一踹,凳子倒了,她懸掛高空,雙腳痛苦掙紮……
很快曹祿山跑了進來,下人們七手八腳將雪見抱了下來。雪見哭倒在曹祿山懷裡,“爹爹,女兒已是高郎的人,若不能嫁,女兒還有何臉麵活在這世上?”
曹祿山又氣又心疼,歎聲連連。
轉眼又是一幅場景。
一座依山的大墓,墓闕以整塊漢白玉雕刻而成,闕後豎立胡人石像生作為守護。墓碑鑲著金絲嵌就的墓誌銘,墓碑後還以珍珠粉與青金石研磨的顏料繪有《極樂世界圖》。
一身錦衣綢緞的曹祿山坐在墓前,也不在乎泥土沾臟了衣衫,他嗓音低沉又無奈——
“高家並非良選,雪見嫁過去會受委屈,但她不嫁過去會不開心,柔娘,換做是你,該如何做呢?”
“柔娘,你我貧賤夫妻,卻在曹家富貴之時你撒手人寰,沒有享到一天福,是我對不住你。雪見是你我的心頭肉,這些年我舍不得讓她吃半分苦、遭半點罪,不想竟能與高家生出這段孽緣來……”
他低低歎息,靠在墓碑上,整個人顯得極其的疲勞倦怠。
……
喬如意能源源不斷地感受到曹祿山的感受,過往的悲痛,對女兒的擔憂,還有一股很複雜的情緒。
這種複雜的情緒是……
恐懼?
喬如意對於能感受到這種情緒很詫異,曹祿山富甲一方,財帛無數,他在恐懼什麼?
恐懼失去財富?
或恐懼九時墟向他討債?
好像……都不是。
突然,劇痛再次來襲,腦中又浮現初一個畫麵來——
曹祿山在金餅礦裡瘋狂刨挖,指甲翻裂滲血,嘴裡還呢喃著:不能停、不能停……停了雪見就危險了……
喬如意想要抑製住這股子疼,可這種深入骨髓,舌尖像咬破苦膽的澀,又似鐵鏽的腥,絕望在這一刻有了具象化。
她踉蹌扶住博古架,腕間升卿突然灼燙,皮膚下浮現出鎖住曹祿山黑色鎖鏈的紋路。
恍惚間覺得自己正被流沙吞噬,每口呼吸都灌進滾燙的沙粒。
多寶閣突然震動,格子裡的物件都在嗡嗡作響。
恍惚間,她聽見有人在喚她,那聲音卻隔著萬千重沙幕,像是行臨的聲音。
她想應聲,可喉嚨裡像是堵住了似的。
再漸漸的,行臨的聲音消失不見,又有個聲音在她耳畔響起,隻是這聲音小得很,微弱得跟即將消散的魂靈似的。
那聲音說的是——
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喬如意一激靈。
這聲音她並不陌生,曾經也在她耳邊說過這樣的話。隻不過這次她所感受的情緒更清晰,痛苦、絕望,而她,就像是對方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那人繼續在她耳邊呼救。
喬如意這下聽出了對方的聲音,曹祿山!
她愕然,曹祿山始作俑者,在向她求救?
正疑惑間,喬如意就像是走進了某個房間,雕梁畫棟很是奢華。
室內有濃烈的西域香,嫋嫋而燃的香氣從鎏金博山爐裡徐徐而出,將茶香之氣遮蓋得嚴實。
梨花木椅上,高刺史端坐,輕輕摩挲著一錦盒,將其打開,內嵌有一枚鵝蛋大小的夜明珠,室內光線幽暗,但隨著盒子的開啟,整間屋子都被夜明珠燃亮。
看得高刺史驚喜連連。
他對麵坐著的便是曹祿山,正在高談闊論。高刺史將夜明珠收好,態度並沒因收到一顆夜明珠而好轉。
高高在上的口吻,“我知你長了隻與眾不同的眼睛,能發現天下所有寶貝,聽說陰山深處藏了一個金礦,隻要你能找出來,雪見以高家正妻的身份嫁進來沒問題。”
若找不到……
若找不到,高刺史勾結大行首私自開采金礦一事就必須成為秘密。
曹祿山出府的腳步沉重。
畫麵又轉到了陰山金礦。
源源不斷的金餅似井噴般從地底而出,幾名礦工都是曹祿山的死士,對曹家忠心耿耿,將這一車車的金餅一塊不差地運往曹家地庫。
之後就見曹祿山將一部分的金餅送往高家,如此反複數年……
雪見如願嫁入高家,曹祿山利用私自扣下的金餅錢生錢,富甲一方。
雖說娘家未入世家,可財力雄厚,高家雖權勢之家,但也得指著曹家的財力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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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金礦不再出金餅。
也就是在那一天,曹祿山發現陰山深處還藏著個東西!
“那個東西是個活太歲,千百年以金氣供養,吸地脈靈氣而生,據說食之能長生不死,也是當年秦皇帝派了無數方士來陰山尋找不死之法的原因。”
曹祿山的聲音在幽暗中揚起,聽著十分虛弱,像是在承受某種痛苦一樣。
喬如意想起危止的話,想來曹祿山在無相祭場受儘折磨。
“你是怎麼發現的?”她能開口說話了,嗓音沙啞。
她看不見曹祿山,正能聽其聲,周圍又是虛無一片,黯淡無光,聲從四麵八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