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市的五月,空氣中彌漫著黏膩的熱,風仿佛也被這暑氣困住,遲緩地在街巷間遊移。市中心的翡翠皇朝酒店高聳入雲,在霓虹燈的映照下,散發著冷峻的金屬光澤,宛如一座不夜的堡壘。
酒店大堂內,巨型水晶吊燈璀璨奪目,將每一寸空間都照得纖毫畢現,大理石地麵光可鑒人,映出往來賓客或優雅或匆忙的身影。
訓練有素的侍者們身著筆挺製服,麵帶恰到好處的微笑,無聲而高效地穿梭於人群之中,為這奢華之地增添了幾分秩序與莊重。
柳冰煙佇立在電梯前,四十五歲的她,身著一襲寶藍色真絲連衣裙,腰間的珍珠腰帶雖努力勾勒出腰身,卻難掩歲月留下的痕跡。發間那枚精致的鑽石發卡閃爍著清冷光芒,與她周身貴婦人的氣質相得益彰,然而,在她眼底深處,一抹忐忑與期待如幽微的燭火,忽明忽暗。
在一個包間,雕花木門半掩著,暖黃色的燈光從門縫中溢出,交織著若有若無的古典音樂,營造出一種曖昧而靜謐的氛圍。柳冰煙深吸一口氣,試圖平複內心的波瀾,隨後輕輕推開了門。
包間內,錢啟銘正端坐在真皮座椅上,手中轉動著一杯紅酒,酒液在水晶杯中蕩漾出暗紅色的漣漪,恰似他此刻難以言說的心境。他身著定製的藏青色西裝,銀灰色領帶夾低調而奢華,在燈光下閃爍著冷冽的光澤。
歲月在他臉上刻下了成熟與穩重的印記,但那雙眼睛,依然保留著當年令柳冰煙心動的深邃與銳利。聽到開門聲,他抬起頭,目光在柳冰煙身上短暫停留,隨即露出一抹禮貌而疏離的微笑:“顧夫人,請坐。”
柳冰煙心中一凜,“顧夫人”這個稱呼,如同一堵無形的高牆,橫亙在兩人之間。她強擠出一絲笑容,聲音中帶著幾分刻意的嬌嗔:“錢公子,你還是叫我小柳柳吧,咱們之間,何必這麼生分呢。”
錢啟銘握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緊,喉間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眼前的女人,與他記憶中那個身姿輕盈、氣質溫婉的少女判若兩人。
如今的柳冰煙體態豐腴,雙頰圓潤,說話時臉上的贅肉輕輕顫動,歲月似乎在她身上留下了過於沉重的痕跡。他吸了一口紅酒,試圖掩飾眼底的波瀾:“顧夫人謬讚了,如此稱呼,恐有不妥。”
柳冰煙有些尷尬地坐下,端起桌上的茶盞,輕抿一口,試圖打破這略顯凝滯的氣氛:“錢公子,近來可好?”
“很好,一切都好。”錢啟銘的回答簡潔而冷淡,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杯壁,仿佛在尋找某種支撐。
柳冰煙不甘心就此冷場,又試探著問道:“你和夫人,感情如何?”
錢啟銘抬眼望向她,目光平靜如水:“我們夫妻恩愛,相敬如賓。”
這話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柳冰煙心上。她不禁回想起二十多年前,兩人分手時,錢啟銘那失魂落魄的模樣,彼時他紅著眼眶,信誓旦旦地說沒有她便無法活下去。
在她的想象中,即便時光流轉,錢啟銘心底多少總會為她保留一絲眷戀。此刻聽到他如此篤定的回答,她忍不住追問道:“真的嗎?”
錢啟銘放下酒杯,靠在椅背上,語氣中帶著幾分感慨:“我與內子奉家族之命成婚,起初,關係確實冷淡。但兩年前,發生了一件事,讓我徹底釋懷了過去。自那之後,我送了她一枚鑽戒,我們的感情便日益深厚。”
“我和她和解了,也和我自己和解了,因為我知道,我的三個孩子,都是我的。”
柳冰煙的好奇心被瞬間點燃:“兩年前,究竟發生了何事?”
錢啟銘的眼神變得深邃,仿佛陷入了遙遠的回憶:“當年我們相戀時,你家教甚嚴,為人知書達理,我們交往半年,也僅僅隻是牽牽手。你還說,第一次要留到新婚之夜。”
他頓了頓,目光陡然銳利起來,“可你還記得嗎?當年我開著寶馬去接你,你有個小司機,開著另一輛車送你來見我。你對那個小司機,態度極為惡劣,動輒打罵。”
柳冰煙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雙手下意識地攥緊裙擺,指尖因用力而泛白。那段被塵封的往事,如潮水般湧上心頭,她隻覺喉嚨發緊,乾澀地說道:“那……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這麼多年,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單純善良的女子。”錢啟銘的聲音愈發冰冷,“但兩年前,我見到你兒子的那一刻,所有的幻想都破滅了。他與你當年的小司機,長得一模一樣。”
說完之後,錢公子還是非常激動,他為自己當年愚蠢地信錯人、愛錯人,感到十分後悔。
“不!”柳冰煙猛地站起身,椅子與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當年我每次都有采取措施。後來兒子長大了,我也覺得不對勁,找人去問,那司機才承認,當年為了報複我打罵他,他多次在套上紮了洞。我也是受害者啊!”她的聲音帶著哭腔,眼神中滿是慌亂與委屈。
錢啟銘看著她,眼中滿是嘲諷:“你是受害者?你家中難道沒教過你,男人守江山,女人守血脈的道理嗎?”
柳冰煙癱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語:“我聽過這話,可江山、血脈,與我個人的幸福有何相乾?不是親生兒子又怎樣,他照樣叫我丈夫做爸爸,有一這麼聰明的兒子叫他做爸爸,我老公是占了便宜,不是吃了虧。”
錢啟銘搖搖頭,語氣中帶著一絲慶幸:“我真的要好好感謝你。”
柳冰煙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希冀:“咱們之間,何必言謝。”
“感謝你當年果斷與我分手,否則,若我如今才知曉此事,定會後悔終生,甚至可能會做出不可挽回之事。”錢啟銘的話語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刺進柳冰煙的心裡。
她隻覺渾身發冷,卻仍鼓起勇氣說道:“錢公子,看在往日情分上,你就不能幫幫我兒子嗎?”
“我能幫他什麼?”錢啟銘挑眉,語氣中滿是不耐。
“你借給他一個億,讓他買恒達的股票。恒達一個月後要舉行業績發布會,股價肯定會大漲。等他賺了錢,立刻就還給你。他將來可是要接手雲端投資公司的,你還怕他還不上錢?”柳冰煙語速極快,仿佛生怕一停下來,錢啟銘就會拒絕。
錢啟銘深吸一口氣,緩緩站起身:“實話實說,我沒有一個億的現金借給他。即便有,我也不會借給一個素不相識的人。”他整理了一下西裝,看都沒看呆坐在原地的柳冰煙,徑直向門口走去。
包間的門被重重關上,那聲響在柳冰煙耳中,仿佛是整個世界崩塌的聲音。她呆坐在那裡,聽著自己沉重的呼吸聲,窗外城市的燈火輝煌,車水馬龍,此刻卻與她格格不入。
曾經美好的回憶,在現實的衝擊下支離破碎,她不明白,曾經深愛的人為何會變得如此冷漠,這個世界為何如此殘酷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