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武盟營地的月光被雲層割成碎片,沈玲心指尖的玄鐵劍還帶著方才斬開毒霧的餘溫。
小白從她膝頭竄出時,帶翻了案上的茶盞,冷茶潑在她手背,涼意順著經脈直竄後頸——這是她自突破戰王境以來,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心跳。
帳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像片被風卷著走的枯葉,擦過巡夜弟子的崗哨卻沒驚起半聲喝問。
沈玲心瞳孔微縮,左手按上頸間金葉墜,指尖剛觸到那抹熟悉的溫熱,便覺周身靈氣突然翻湧——是凰鳴陣!
她在營地布下的防禦陣法,此刻正順著她的心意緩緩收攏,將那道黑影困在直徑十丈的範圍內。
“小白,回來。”她低喝一聲,玄鐵劍入鞘的輕響驚得帳外的影子頓了頓。
小狐狸從草窠裡鑽出來,尾巴上沾著夜露,卻沒像往常那樣往她懷裡撲,反而蹲在她腳邊,喉嚨裡滾出低低的嗚咽,琥珀色的眼睛緊盯著帳門。
帳簾被風掀起一角,月光漏進來,照出個瘦高的身影。
他裹著件洗得發白的青衫,腰間懸著柄無鞘的短刃,麵上蒙著層灰撲撲的麵紗,唯餘雙眼如寒潭裡的星子,正落在沈玲心頸間的金葉墜上。
“沈盟主。”他開口時,聲音像砂紙擦過青銅,“深夜打擾,得罪了。”
沈玲心沒接話,右手虛按在陣眼位置。
凰鳴陣的靈紋在腳下若隱若現,赤金色的光痕順著她的指尖爬向對方腳踝——這是最後一次警告。
“在下風無痕。”那人抬手摘下紗巾,左臉有道從眉骨貫至下頜的舊疤,像條猙獰的蜈蚣,“五百年前參與封印幽冥界主的散修,《幽冥錄》裡該有記載。”
沈玲心的呼吸頓了頓。
她想起藏書閣那本泛黃的古籍,確實有半頁殘章提到“風氏刺客,隱於明暗,封界之役,斷刃留名”。
指尖的靈紋緩緩消散,她沉聲道:“說。”
“界主的通道,是借玄凰玉墜開的。”風無痕走到案前,枯瘦的手指叩了叩她方才看的《幽冥錄》,“五百年前我們用玄凰之力封了裂隙,可這東西……”他瞥向金葉墜,“本就是天地法則的鑰匙。界主耗了五百年養魂,就等有人重新激活它。”
“你早知道?”謝承鈞的聲音從帳角傳來。
他不知何時站了起來,符筆在指間轉得飛快,袖口還沾著白天研究蝕魂霧留下的黑漬,“五百年前的封印者,為何現在才現身?”
風無痕的目光掃過謝承鈞腰間的天機閣玉牌,忽然笑了,那道疤跟著扭曲起來:“謝小公子以為,當年封印界主的人,最後都得了什麼?”他從懷中摸出枚斷裂的青銅令牌,缺口處還凝著暗紅的血鏽,“這是幽冥令,當年我們每人都有一枚,用來感應裂隙動向。可等界主被封,那些道貌岸然的仙門長老,轉頭就想殺我們滅口——說什麼‘知道太多秘密的人,活不長’。”
帳中靜得能聽見篝火爆開的輕響。
雲裳握緊了腰間的青鋒劍,劍穗上的銀鈴微微發顫;小白縮到沈玲心腳邊,尾巴卷住了她的褲腳。
沈玲心盯著那枚斷裂的幽冥令,忽然想起昨日在蒼梧宗密道裡發現的骸骨,頸間都戴著類似的斷牌——原來那些不是普通的修士,是當年的“封口”。
“我躲了五百年。”風無痕的聲音低了些,“直到三個月前,金葉墜的靈氣突然暴漲。我在極北冰原都能感應到——有人,終於能真正駕馭玄凰之力了。”他抬眼看向沈玲心,“不是被玉墜吞噬,而是用它斬開天道。”
沈玲心摸了摸金葉墜,掌心傳來的熱度比往常更灼。
她想起昨夜修煉時,金葉裡隱約浮現的鳳凰虛影,不再是單純的輔助,而是像在……認主。
“需要我做什麼?”她問。
“讓我去裂隙口。”風無痕的手指撫過短刃的刃脊,“界主的本體還沒完全過來,現在是探查虛實的最後機會。我熟悉幽冥界的陣法,能混進去。”
“太冒險。”雲裳開口了,她的劍指抵著眉心,這是她思考時的習慣,“幽冥界的蝕魂霧連金丹期都能麻痹,你一個散修……”
“我這條命,五百年前就該埋在封印地了。”風無痕打斷她,目光又落在金葉墜上,“沈盟主,你信我,就給我三壇燒刀子;不信,現在就用凰火送我上路。”
沈玲心盯著他的眼睛。
那裡麵沒有貪婪,沒有恐懼,隻有種近乎釋然的平靜——像塊在暗夜裡藏了太久的石頭,終於見到了光。
“雲裳,取三壇醉仙樓的燒刀子。”她轉身對謝承鈞道,“謝兄,麻煩你整理出所有關於幽冥召喚儀式的符籙解法,特彆是能乾擾空間裂隙的。”又看向風無痕,“後日子時,我讓戰衛送你到北境裂隙口。”
風無痕彎腰行禮,青衫下擺掃過滿地月光:“謝盟主。”
他剛要退下,帳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小白“嗖”地竄上帳梁,雲裳的劍已出鞘三寸,謝承鈞的符筆在掌心凝出雷光。
“是雲鶴長老!”巡夜弟子的聲音隔著帳簾傳來,“緊急密報!”
沈玲心掀簾而出,夜風卷著青草香撲來。
雲鶴騎在一匹汗血馬上,馬腹還沾著泥,顯然是連夜趕路。
他懷裡抱著個朱漆木匣,見著沈玲心,立刻翻身下馬,木匣在地上磕出悶響。
“盟主,蒼梧宗……”他喘得厲害,喉結上下滾動,“三日前,大長老在閉關室失蹤;昨日,丹峰首座的本命丹碎了;今早,外門執事在演武場被發現,渾身精血都被抽乾——”他顫抖著打開木匣,裡麵躺著半塊染血的玄鐵令,“這是在墨流蘇的偏殿裡找到的,和玄冥會的標記……”
沈玲心的指尖掐進掌心。
她想起三日前收到的蒼梧宗請帖,墨流蘇在信裡說要“共商抗魔大計”,現在看來,怕是要“共商”如何把戰武盟和蒼梧宗一起推進深淵。
“雲鶴長老,你先去後帳歇著。”她聲音平穩得像深潭,可握成拳的手背上,青筋正突突跳動,“謝兄,把風前輩留下,你們整理出兩份密報:一份給萬劍閣,一份給天機閣,就說……”她頓了頓,月光照在金葉墜上,投下團赤金的影子,“就說玄凰現世,群魔當誅。”
眾人散去後,沈玲心回到主帳。
案上的燭火忽明忽暗,金葉墜在她掌心發燙,比任何時候都燙。
她望著窗外的月亮,忽然發現那抹赤金色的光,不知何時爬上了帳頂的布幔,像隻展開翅膀的鳳凰,正朝著北方——幽冥界裂隙的方向,緩緩飛去。
有什麼東西,在她血脈裡蘇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