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軍陣中隨駕文官見刺客均已正法,瞬間回過神。
幾名紫袍文官連滾帶爬地撲到趙構身旁,官帽歪斜也顧不得扶正。
其中一位白須老者顫巍巍地掏出帕子,哆哆嗦嗦地替天子擦拭額前冷汗:“陛下受驚了!老臣罪該萬死!”
更有幾名官員扯著嗓子喊道:“太醫,快傳太醫!陛下龍體要緊!”
趙構掙脫侍衛攙扶,定了定神,目光掃過群臣:“汪伯彥呢?”
群臣四顧,哪裡還有汪相蹤影。
寂靜如刀。
“傳旨,通敵弑君,罪不容誅!封鎖要道,務必拿住,生死勿論。”
禁軍將領們慌忙傳令,卻聽獨孤求敗冷哼一聲:“遲了!”
趙構臉色鐵青。
他堂堂大宋皇帝,今夜,居然被最信任的宰相,一路引到金人設下的殺陣。
若非黃裳和獨孤求敗從半路殺出,此刻他怕是已在北上見‘二聖’的路上了。
“好…好得很呐!”
趙構從牙縫中擠出幾字,緩了口氣,看向黃裳、獨孤求敗、李進等人。
半晌,他整了整淩亂的衣冠,對著眾人深深一揖:“今日若非諸位義士……”
“陛下,萬萬不可啊!”
趙鼎箭步上前,一把托住天子手臂:“陛下乃九五之尊,怎可向草莽行禮!”
範宗尹緊隨其後:“陛下明鑒!金人狡詐,最善離間之計。這些江湖人士來得蹊蹺,怎就這般湊巧……”
說著偷眼瞥向黃裳等人:“說不定正是金人設下的連環計。”
趙鼎趁機附耳低語:“陛下可記得濟南密保,金人設立煙雨樓,招攬奇人異士……此時不得不防!”
趙構眼中的感激之色漸漸冷卻:“可黃愛卿……”
範宗尹輕笑道:“陛下明鑒,黃裳一介文官,如何學得通天本領。”
一名文庫老官員跪地叩首:“微臣願以項上人頭作保……”
“郭大人!”趙鼎厲聲打斷,轉身對著年輕天子拜倒:
“老臣懇請陛下想想靖康舊事。當年若非輕信郭京那江湖術士,汴梁何至於……”
這句話像刀子般紮進趙構心裡。
刹那間,眼前浮現出父兄北狩的慘狀,浮現出那些號稱‘忠義’卻最終投金的江湖人士。
而更深的恐懼,卻是今夜那一絲剛剛燃起的膽氣,已在血與火中灰飛煙滅。
他不敢賭,更不敢拿這搖搖欲墜的龍椅去賭。
什麼收複中原,什麼迎回二聖。
臨安城裡的瓊漿玉液,西湖畔的輕歌曼舞,難道不比沙場喋血更令人沉醉?
趙構緩緩閉上眼睛,喉結滾動了幾下,再睜開時,眼中已是一片帝王應有的冷漠與猜忌。
“諸位愛卿所言極是!傳朕旨意,即刻回鑾。至於這些……”
趙構目光掃過黃裳等人,頓了頓:“江湖義士,朕自有封賞。”
這話說得漂亮,可在場誰都聽得出其中敷衍。
黃裳連忙上前:“陛下,韓將軍還在黃天蕩苦候援軍圍殲金兵,斷不可錯失良機!”
幾位紫袍大臣頓時變了臉色,範宗尹的嘴角抽搐著,像是被當眾揭穿了什麼醜事。
趙構的指尖在龍袍袖中微微發抖。
大宋立國以來,抑武崇文的祖訓早已刻入骨髓。
若是真讓韓世忠滅了完顏宗弼,嶽飛、張俊、劉光世……
這些虎狼之將,日後如何製衡?
而且,不久前的‘苗劉兵變’,讓他險些成了刀下亡魂。
他不敢想,更不願意想。
“黃愛卿多慮了。韓卿用兵如神,何須朕來指手畫腳?”
趙鼎立即會意,顫巍巍地補道:“陛下聖明!金人狡詐,說不定正是故意示弱。微臣建議,須待一個絕佳戰機,確保萬無一失,才是陛下親征之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