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明陽他們第二天早上準備出發時,看見兩個南美人架著一個看上去像中國人的男人。男人長得高大,胖胖的,額頭滲著汗,行動艱難,顯然是受了傷。劉明陽問:
“這是怎麼了?”
“坐‘大飛’時顛的。從下船身體裡就疼,又具體說不準哪疼,就是疼。”
劉明陽看了看他疼得直咧嘴的樣子,皺眉道:“你這樣還能走?”
男人一笑,“能,昨天爬山都過來了。”
“昨天那陡山?!你怎麼爬過來的?”
“多虧他們倆,連背帶架,連拉帶扛把我弄過來的。”
劉明陽有些詫異:“你沒有隊友嗎?”
男人的表情尷尬一下,隨即自嘲地笑了笑:“有,他們不想被拖累,先走了。”&bp;他低下頭,歎口氣,眼神裡透出一絲失望和無奈,隨即又露出苦澀的笑容,“他倆見我一個人,還受了傷,沒扔下我。我怕他們也不管我了,就說自己有個背包被隊友背走了,錢在背包裡,走出雨林見到隊友拿到錢會給他們報酬。”
“你運氣真好,傷成這樣還進雨林,還有人管你。”&bp;劉明陽淡淡地說。
兩個南美人知道他們在談論著與自己有關的事,也聽不懂他們說什麼,隻是在一邊和善地笑。
劉明陽他們出發,臨走說了句,“祝你好運!”
“你說,他們真是單純地想救人,還是衝著錢去的?”阿強邊走邊問。
“誰知道呢,或許都有吧。”劉明陽跟阿強低聲道:“這人運氣真好,幸虧遇上他們,要不然……”邊說邊搖搖頭。
阿強認同地點頭“嗯”了一聲。
“那人真會給他們錢嗎?”
劉明陽轉頭看著他,“你覺得呢?”
倆人會意地笑了,阿強意味深長地說:“在雨林裡,信任是一件奢侈品啊!”
劉明陽背著兩個大包,一個在背上,一個掛在胸前,體力透支得厲害,稍不留神便會滑倒。
走了一陣子河灘,前麵就是昨天向導說的那座山,的確有難度,山勢依然如昨天那般陡峭,且更高更大,看上去像是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
這次沒找人背包,劉明陽兩個大包,一個背在背上,另一個掛在胸前,包擋著視線看不見腳下。負重登山,沉重讓他幾乎喘不過氣,心跳急促得仿佛要炸開。好在途中沒下雨,山雖然陡,倒也沒什麼特彆的路況,也沒突發任何狀況,隻是泥濘依舊像踩在沼澤裡,時常深陷,不能自拔。
有了昨天爬大泥山的經驗,這次,知道腳下應該踩哪,手上應該抓哪,一路還算順利,兩個多小時就下到了山穀。河水漲到叢林裡,水深到膝蓋,兩腳隻得在河水裡試探著向前。就在劉明陽覺得快熬到頭,心生喜悅的時候,突然一滑,“啊!”的一聲,腳不知卡在什麼東西裡,拔出不來了。
這片水中爬滿熱帶植物的根莖藤蔓,旁邊的李哥聽見他的叫聲,忙問:“怎麼了?”湊過來一看,“卡縫裡了。”
他的腳踩進一棵榕樹伸展出來的樹根的縫隙裡,掙紮幾下都無法拔出,他感覺很痛,心“忽”地一沉,暗想:“完了!腳壞了,出不去了!”其他人也都為他捏了把汗。
李哥伸出手說:“我幫你,把它拔出來。”
劉明陽做了個不要的手勢,“先彆動,等一下。”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咬緊牙關,忍著疼痛,挺了一會兒沒動,等了片刻,把前麵的包交給李哥,俯下身,雙手把著腳,順著勁兒,一點點把腳慢慢拔出來,活動幾下,沒事,好在隻是擠了一下,皮肉有些紅腫,並沒有傷到骨頭。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所有人提著的心也都放了下來。他們心裡都清楚,在雨林裡,一旦受傷,不能繼續前行,就幾乎等於被判了死刑。被隊友放棄是殘忍的,但也是正常的事。在保全自己生命的時刻,什麼情,什麼義,在生死麵前都不得不拋到一邊,這是人類生存的本能。
他們繼續前行,前麵又過了連續好幾段上下起伏的小丘。誰都已經沒有水喝,渴得要命,嗓子火燒火燎。
小淩的臉漲得通紅,劉海的頭發被汗水黏在一起貼在額頭上,整個人快癱倒。用幾乎上不來氣的聲音跟何哥說:“老何,我不行了,你就是殺了我,我也走不動了。”
何哥看著她頓生心疼,&bp;“再堅持一下,來,我推著你走。”說著就在小淩身後推著她往前走,小淩頓感輕鬆了很多。
她想起何哥在海灘上踹箱子的事,現在她懂了,何哥沒錯,這一路上,多帶一丁點什麼都是累贅。心想:“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這輩子無論怎麼我都跟定了。”
不知走了多久,正在所有人因口乾舌燥感到崩潰時,前方終於出現了一處水源。所有人瞬間沸騰,大家心裡都樂開了花,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瘋了一樣撲過去,興奮得&bp;一陣撲騰,連洗帶喝,喝足了又把隨身帶的空瓶子裝滿。
這時,後麵有兩隊中國人也上來了,見到水也很興奮。一眾人有說有笑,相談甚歡,很是投機,
“久旱逢甘露,人生一大喜事啊!”阿強樂得合不攏嘴地說。
另兩隊有人提議,“我們都一起走吧,人多力量大,也熱鬨!”遂也加入到他們的團隊中成為隊友。大家決定一起在這吃午飯,於是七手八腳拿出食物。
一個被隊友稱為“大螞蚱”的男人目光四處打量,盯上李哥的方便麵。
“哥,用你們的爐子,我們一起煮麵唄?”
李哥猶豫了一下,隨即點頭同意,拿出爐子燒水。
手裡捧出四包方便麵,準備大家一起吃,可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大螞蚱”隻拿出一包麵。他盯著對方,心裡直犯嘀咕:你們四個人,就拿一袋,這怎麼吃?
“大螞蚱”笑嘻嘻地說:“哥,我們的麵不夠了。”
李哥皺了皺眉,最終還是把麵遞了過去。“得,你——們吃吧,我——吃彆的。”
“大螞蚱”趕忙接過麵,轉身遞給隊友,眼裡閃過一絲狡黠,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吃飯間,何哥走過來跟劉明陽說,“小淩體力不行,跟不上了,你們先走吧,我們跟著,怕是得拖累大家。而且我年紀也大了,不比你們年輕人,今天汗出得多,都脫水了,尿都撒不出來,這樣下去,我怕還沒等到美國,人就完了。”
劉明陽感到有點遺憾,他覺得何哥是個好人,成熟,有擔當,一路上無論好壞都不吭聲。“行,哥,真想你能一起走。你們落了單,快點慢點都無所謂,一定得安全啊!”
“知道,兄弟。路上保持聯係,興許到哪還能碰上。”
劉明陽笑著,爽朗地說:“碰不上也沒事,我們美國見!”
吃過飯,大家整理東西準備繼續趕路,李哥發現借給“大螞蚱”的酒精爐不見了,
“爐子呢?”他問。
“大螞蚱”一指不遠處的兩個南美人,不以為然地說:“他們那呢。”
“什麼?!”
劉明陽一見,怒火中燒。剛才他們忽悠了李哥的方便麵他看在眼裡心裡就不痛快,現在又沒經過允許把彆人的東西送人情。
瞪著“大螞蚱”:“那不是你的東西,借你用的,你憑什麼給彆人?你們怎麼什麼都沒有?連吃的也這麼少?”
“大螞蚱”滿不在乎地笑笑,“嗬嗬,吃的帶得少,爐子——路上太累,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