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年,是大景脫胎換骨的三年。
這一切,都源於禦座之上的那兩位。
李薇安靜地聽著,偶爾用手肘捅捅身邊的顧謹之,眼神裡帶著幾分“看,我多厲害”的小得意。
顧謹之則始終神情溫和,目光中透著欣慰。
其實,進入觀天鏡的第二年,他們便收到了提示,考驗已然完成。
之後做的,完全出於本心。
陸貞言洋洋灑灑地彙報了近一個時辰,後方各部大臣,同樣聽得滿麵紅光。
待講完,他並未退下,反而立在殿中,嘴唇囁嚅了幾下,一副有話難言的糾結模樣。
“陸愛卿,”顧謹之的聲音平緩而有力,“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陸貞言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天大的決心,抬頭望向禦座。
“陛下,娘娘......”
“你們,是否要......重返天闕了?”
話音落下,大殿內一片死寂。
李薇和顧謹之的臉上,同時閃過一絲訝異。
沒想到,這位與他們合作了三年的內閣首輔,竟能敏銳至此。
顧謹之沉吟片刻,沒有隱瞞,緩緩地點了點頭。
得到了肯定的答複,陸貞言那挺拔的身軀,肉眼可見地晃了晃。
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
下一刻,這位鐵腕首輔,竟雙膝一軟,直直地跪了下去。
“陛下!娘娘!”
他伏地叩首,額頭重重磕在冰涼的金磚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不可啊......”
壓抑的、迷茫的哭聲,從他胸腔裡傳出。
跟著他的動作,殿內其他大臣也一同伏地不起,痛哭流涕。
李薇最見不得這種場麵,渾身不自在,剛要將人都托起來。
衣袖卻被扯了一下。。
顧謹之對她輕輕搖了搖頭,用口型無聲地說了句:“讓他哭吧。”
單隻說陸貞言,未提其他人。
李薇默然片刻,點了點頭。
......
陸貞言哭了很久。
哭這三年的盛世如夢,哭這來之不易的大同世界,更哭那沒有了神明庇佑的,不可知的未來。
他怕。
他怕這一切都隻是曇花一現。
待哭聲漸歇,顧謹之才開口道:“朕與皇後離去之後,自有宗室繼任大統。”
“朕已培養定王三年,其心性、才能,皆是上上之選。”
“陸相,汝當繼續恪儘職守,輔佐新君,將新政,不斷推行下去。”
顧謹之的目光變得深邃。
“皇後已為大景掃平了內外頑敵,替你們,爭取了至少百年的安穩。”
“你們要做的,便是利用好這段時間,將這個國家,發展壯大。”
“還有......”
陸貞言抬起淚痕縱橫的臉,專心聽著,將每一個字都刻進心裡。
蒸汽機、燧發槍、工廠、新式科考......這些顛覆了他前半生認知的事物,如今已是他最為堅定的信仰。
他用力點頭,哽咽著應是。
可一想到帝後即將離去,那剛剛止住的淚水,又一次決堤。
君臣二人,旁若無人的聊了許多許多......
驀地,李薇抬起頭,望向了雕梁畫棟的殿頂,美眸中浮現出一抹凝重。
顧謹之察覺到了她的變化。
“時間到了?”
李薇點了點頭。
話音剛落。
整個世界,所有的聲音、光影、色彩,在一瞬間,儘數褪去。
時間仿佛凝固了。
跪在地上的陸貞言,保持著抬頭仰望的姿勢,化作了一座黑白的雕塑。
禦座之上,李薇和顧謹之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虛幻。
倏地,化作兩道小小的、散發著微光的人影,脫離了軀殼,向著無窮高遠之處飛去。
然而,就在那兩道光影消失的刹那。
留在禦座上的“軀殼”,卻並未消散。
反而,有新的光華自虛空中注入,重新變得凝實。
凝固的世界,恢複了流動。
色彩與聲音,重新回歸。
陸貞言眨了眨眼,隻覺眼前一花,仿佛什麼都未發生。
禦座上的陛下與娘娘,依舊安坐。
隻是......
他有些困惑地看著帝後二人。
“李薇”與“顧謹之”相視一笑,默契異常。
旋即,“李薇”將目光投向了殿下的陸貞言,朱唇輕啟,還是那標誌性的不正經。
“哎呦,一語成讖了呢......”
“看來,我還真要跟天下士紳,糾纏個萬兒八千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