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臉,熟悉的語氣。
可若是胭脂小販和鳳兒融合在了一起,而閻玉夾在中間又未曾出事的話,那麼理論上來說這一個新的整體會同時具備“小販”與“鳳兒”的特點。
而小販的特點大抵能從他販賣的胭脂中看出。
隨意改變相貌,隨意改變體型.
那麼
鬼街陰森。
森冷的光從遠處店鋪前的燈籠裡淌出
深邃,幽折,路旁不是惡鬼,便是行骸,再或是誤入此間的羔羊。
但這一刻,當真如言情裡男主女主久彆重逢的狗血劇情。
小販和李元在對話,藏在陰影黑巷裡的行骸們雖然沒聽到兩人在說什麼,可他們紛紛露出震驚之色,因為這根本就是他們頭一次見小販主動和人搭話。
小販是惡鬼,行骸們都知道,而那戴著麵具的鬥篷人似乎是鐘府之外的行骸,最近總來這條鬼街。
這究竟代表著什麼?
是這個行骸掌握了和惡鬼溝通的大秘密麼?
李元並不知道他們在猜測什麼,他重新來到了小販攤前,從懷裡摸出最後的3張1厘鬼錢,笑道:“買倒是想買,可我連最便宜的都買不起。”
小販忽然起身,也不收拾攤位,因為沒有必要收拾,就算攤位空在這兒,也沒有人敢來搶東西。
他往前鬼街深處看了看,道:“走走吧。”
李元則是看向相反反向。
他還沒說話,小販便輕聲道:“我出不去了。”
兩人沒再說什麼,一起往鬼街深處走去。
行骸們見到這一幕,驚駭無比,有些人已經跑向鐘府去彙報了。
小販主動和一個行骸攀談,並且因為這個行骸的到來,而丟下攤位陪他往鬼街深處去了。
這算什麼?
鐘府的行骸們意識到,這可能是大事,是前所未有的大變局。
街道深處,攤販叫賣漸遠,兩側入目的是空蕩蕩的店鋪,這些店鋪每一次都在變化,今天的和昨天的不同,去時的和來時的不同.
“小琞還好嗎?”
“她想娘。”
“我出不去了。”
小販身形變幻,未幾,就直接變回了閻娘子的模樣,她在懷裡摸了摸,摸出一遝慘白的紙錢遞給李元。
李元掃了眼。
草.一遝“1錢”麵額的鬼錢。
他接過錢,再掃了眼信息。
【裝備欄】處產生了變化:【裝備1:1錢(30),3厘(3)】
“小販有不少錢,鳳兒之前也通過賣人賺了點錢,但我現在隻能拿出這麼多。相公你先拿著,彆嫌少。”灰衣的閻娘子依然清秀,身形嬌小玲瓏,而身上那件小販灰衣竟也隨著她體型的變化而變化。
她杏眼汪汪,可卻多了幾絲深邃和幽冷,便是不笑唇角也稍勾,有那麼一絲莫名的詭異感,而麵頰蒼白,白的有些病態和不像活人。
“相公.”灰衣閻娘子整理了下思緒,娓娓道,“那天在夢裡,我為了救小琞,不停地觸發小販的殺人規律,小販要殺我。
而果然如我們之前猜測的那樣,鳳兒的規律就是不讓我死。
於是,鳳兒就不停地救我。
小販出手越狠,鳳兒救的就越凶。
然後整個夢裡的屋子都塌了,把我,鳳兒還有小販囚在了一起。
等我再清醒過來的時候,鳳兒和小販已經和我融在一起了。
小販是一層皮。
而鳳兒.是肉。
這皮要吞了我,但皮下的肉卻在保護我。
所以你現在看到的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了”
閻娘子往前走了兩步,彆手看向李元,道:“你現在不能碰我,小琞也不能。
因為,小販和鳳兒的融合還在繼續。
現在誰碰我,就會被小販和鳳兒同時攻擊
鳳兒畢竟是剛誕生沒多久的鬼,她比小販弱了些,現在隻是勉強達到了平衡。
如今一天十二個時辰裡,有七個時辰我會失去知覺,還有五個時辰我才會清醒。
而若是平衡進一步被打破,我清醒的時間會越來越少。
等哪一天我不再醒來,那就是真的死了。”
李元垂下頭,心中輕聲歎息。
閻娘子一如既往地聰明,李元做個小動作,她就能猜到李元心裡所想,此時柔聲道:“相公,伱彆自責,這種事誰也不知道,而且現在不是挺好嗎?”
她嫣然一笑道:“我能幫你了,能保護小琞,也能去做一些我一直想做、卻沒有去做的事。”
她悠悠仰頭,看著天空道:“這比我枯活百年,好多了。”
“閻姐,你打算做什麼?”李元心底有些小猜測,可這事太魔幻。
閻娘子猶豫了下,又緩緩搖了搖頭道:“算了,還不知道平衡能維持多久呢”
“快!”
“他們就在前麵!”
“那鬼販和一個行骸往深處去了,這可是大事。”
鐘府裡不少行骸紛紛走出,紛紛快速往鬼街深處跑去。
行骸和惡鬼走在一起,這意味著什麼?沒人知道。
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位行骸身上肯定有大秘密。
他們沒法對惡鬼如何,但可以盯著那行骸,在那行骸和惡鬼分開時將那行骸給抓起來,然後問出秘密。
“說不定說不定.這可以讓我們鐘府所有人的實力再上層樓啊”一名紅袍人雙目裡閃動著渴求的火焰。
鬼街深處
兩人還在漫步。
對李元來說,道路逐漸狹窄,光線變得暗淡。
除了腳下那曲曲折折的路依然亮著之外,兩側的屋舍開始變得漆黑、模糊、甚至失真.
灰衣閻娘子顯然也沒有辦法幫他屏蔽這些影響。
“那我怎麼才能幫到你?”李元問。
閻娘子道:“去黑市鬼域,那是我除了鬼街之外唯一能夠出現的地方,你一到我就能知道。
但千萬彆走錯地方,因為你到了黑市,就能看到黑市邊上多出了一個胭脂店。
那胭脂店很大,也很古怪,
店前賣胭脂,店後卻掛著許多人皮
記得讓銀溪坊甚至周邊幾個坊的人特彆留意,如果在街頭看到有商販推著小車在賣‘陰記水粉’,千萬彆買,立刻逃。
還有,最近黑市鬼域肯定會擴大”
“已經擴了.”李元苦笑一聲。
閻娘子道:“還會繼續擴,怕不是能把內城都淹掉小半,而周邊的森林也全會被覆蓋,但鬨市坊門那邊卻不會受到影響。”
“我知道了。”李元看著麵前的自家婆娘,想抱也抱不了,牽手也牽不了,他微微閉目,思緒轉了轉,忽道,“惡鬼以及鬼仆,都懼怕祖籙影血,如果我幫你去消耗那人皮胭脂店,你和鳳兒會不會占據優勢,重新把平衡拉回來?”
閻娘子沒說什麼“彆做這麼危險的事”,因為她知道.如今無論是她,還是相公,再或者是小琞,其實都是綁在一起的。
她變強了,也能更好地幫到相公,同時也能去保護小琞。
所以,她輕聲道:“應該是可以的,但相公你不要輕舉妄動,我擔心你出事。”
李元道:“我會有分寸的。”
閻娘子柔聲道:“你彆急,如今這平衡還是穩定的,至少兩三年裡不會有大的變化。你千萬彆出事,你若出了事,那我們一家子就都完了”
“嗯。”
李元點點頭。
閻娘子又忽地道了聲:“對不起。”
李元詫異道:“怎麼了?”
閻娘子沒回答,而是道:“相公,你答應我一件事。
你回去後,必須納妾,或者接受丫鬟們的服侍.”
李元愣了下,旋即就明白了自家娘子的想法。
武者練血,血液旺盛,各種欲求便如江海波瀾,起伏不休,若不加以宣泄,久而久之,便是不生出禍患,卻終究不好。
之前,李元有閻玉和老板娘,那還好。
可現在,閻玉無法觸碰,而老板娘也在帶著兩個孩子,再也沒辦法像以前那樣陪著他了。
這段時間,他其實已經有些小小的心境失衡了,所以才常常借酒澆愁,思念娘子,壓製欲望,和老板娘一起睡時,大多時候也沒辦法做什麼,以免驚動孩子。
但閻玉不希望他這樣。
彆的高品次武者該如何,自家男人就該如何。
所以,她才下了這樣的“死命令”。
“我明白了。”
李元應了聲。
言罷,他停了停腳步,掃了眼那已經徹底黑下來的兩側風景。
而他腳下的小徑,就好像門縫裡照射出來的光,極度逼仄,狹窄,如彎彎曲曲的羊腸。
忽然,一旁傳來嘻嘻的笑聲,一個裹著血紅色頭巾的小女孩跑了出來,喊道:“哥哥,要買一朵花嗎?”
李元假裝沒看到她。
但這一次,小女孩卻沒和灰衣閻玉說話,而上次龐元花在這裡時,她可是說了一句“姐姐,你這麼漂亮,佩一朵花肯定好看。讓哥哥買一朵呀。”
李元沒搭理,小女孩便消失了。
“回去吧。”
李元轉身。
灰衣閻娘子也點點頭道:“這些鬼都是年代久遠的鬼,正常來說它們不會主動碰我,我也不會主動碰它們。”
“碰了又會融合嗎?”
“倒不是,應該是弱的一方被擊退,然後各走各的。
除非,我和它剛好相性,能夠融合。
又或者說我一直攻擊它,那麼才會強製融合。
我和鳳兒和小販屬於後一種情況。”
李元頓時明白了,惡鬼確實就像是程序,而人則像是內存。
程序和程序之間,除非恰好相容,才會融合;否則若隻是觸碰一下,那不會產生什麼,弱小的程序會被強大的程序擊退;但若是頻繁觸碰,那就會強製融合。
灰衣閻娘子道:“我仔細想過,那一天,小販抓著我們的女兒,我是太急躁也是太害怕了,所以才一直不停地去攻擊小販。
可其實,我隻要攻擊一下,逼開小販,事情說不定就解決了。
但我們的女兒被鬼抓住了,那時候,我隻想和它拚命。”
“我們都犯了錯。”李元道。
灰衣閻娘子道:“隻要小琞好好的,那就不是錯。”
“可是,在這鬼街,不是通常不會動手嗎?”
“鬼街隻是氣息混亂,且受到一個更大的交易規律的約束。
氣息混亂,這導致所有的鬼與人都必須麵對麵了,那才能影響到對方,但若是人在鬼麵前觸發了鬼的規律,鬼一樣能出手。
交易規律,便是指代小販,以及那些店鋪。
普通人誤入鬼街,隻要去小販處買了東西,就可以離開。
行骸入了店鋪,同樣隻要買了東西,店鋪裡的鬼便不會對你如何,相反.你便出不來了。”
“原來如此.”李元頓時明白過來,他想了想道,“那鐘府若是住滿了人,卻又來了鬼,鬼無處可住,是不是就會去敲門?然後就會爆發衝突?”
“是的。”閻娘子道了聲,“然後通常來說,鬼會殺死人,再住入房間。”
“街道深處是什麼?”
“是更可怕的鬼。”
“也是.店鋪?”
“不,還有各種更大的房子,更大的空間,比如花園,奇獸園,宮殿,甚至青樓.”
“再深處呢?”
“我不知道,鳳兒和小販也都不知道。”
“是不是還有其他街?”
“有。”
“為什麼會有這麼多街?”
“我們這條街的儘頭是奇獸園。奇獸園前有許多店鋪,很正常吧?
那其他宮殿,花園前也有店鋪,這也很正常,不是麼?”
“必須穿過奇獸園,才能到達其他街道嗎?”
“不是,這是由入口決定的,你在周邊進入鬼街,那都會來這兒。
如果你去到玉京,從玉京進入鬼街,那或許就是另一條街了。”
“原來如此。”
李元一口氣問了許多問題。
灰衣閻娘子一一解答。
然後,兩人都沉默下來。
“回去吧。”
“嗯我送你到街口。”
“晚上我來鬼域找你。”
“帶小琞來吧她是玉骸,終究再不可能如普通孩子那般成長。
瞞著她,再想讓她過普通孩子的生活,那隻是自欺欺人,隻是在害她。
她不會開心的。”
閻娘子微微仰頭,笑容詭異又溫柔,“我們的女兒該走她自己的路,而不該去走彆人眼裡的幸福之路。
就像當年相公你帶著唐年去看了老唐的死。
老唐想瞞著唐年,可那樣,唐年就真的會幸福嗎?
真相是殘酷,可我們依然需要去知道真相,因為隻有那樣才能活的真實。
誰也不必自卑,小琞既然是玉駭,那就讓我來教她,讓我告訴她她不是正常人,也不必是正常人
她是個特殊的孩子,那麼就該走特殊的道路。
在這條道路上,哪怕再沒有旁人,她也該笑著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