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千華尊者輕聲一笑,拉遠了曖昧的距離。
她居然取下了自己的金絲鏡框,然後給遊蘇緩緩戴上,她又輕輕按下鏡腿上的開關,透明的鏡片霎時變得漆黑且通透,遊蘇眼中的世界也像是罩上了一層清透的黑紗。
“這可是我花重金訂做的寶貝,日光總是刺眼,我便設計了這東西,可惜材料太珍貴,造價太高昂,隻能變成我自己的珍藏。
我聽聞瞎子也是懼光,你倒是不跟他們一樣掩目出行。這副眼鏡便送你了吧,有時候看不見,確實是很麻煩呢……”
這副眼鏡通體墨色,因為材料特殊隻有一麵透光,倒是將遊蘇的墨瞳遮掩的完全。
“這場大世之爭的對手隻會比想象的更可怕,看來你很希望我去送死。”
千華尊者送遊蘇這副眼鏡,自然是希望他能在那座島上派上用場。
可這送禮的前提,是篤定遊蘇必然會上那座凶吉未卜的島。
千華尊者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當然希望,畢竟你死了,這眷屬關係可就斷了,我堂堂尊者也不必再在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娃娃麵前卑躬屈膝了。”
遊蘇麵色有些凝重,“對主人,你必須說實話。”
千華尊者表情一凝,紅唇微抿,笑得更燦爛了:
“我當然也不希望你真的就這麼死了,我陶素芬可不是隨便就會向彆人搖尾乞憐之人,彆人拿了天醒靈光,那可就沒我的份了。但在你這裡,我還能分一杯羹。這是雙贏的局麵,我若天醒,你得到的裨益也不會小,不是嗎?”
“你明明是被迫被我收作的眷屬,現在說的卻好像是你事先決定把寶壓在我身上一樣。”
“怎麼?覺得小狗真的喜歡主人了?”
千華尊者的紅唇鮮豔,語氣輕佻。
她摘下冷豔的金絲眼鏡之後,麵容已變成一股倔強的柔弱,時刻撩撥著彆人想要蹂躪她的衝動。
“你若是想報複我,讓我對你言聽計從即可,完全不必讓我時刻帶著邪氣。這說明沒了邪氣,你就不能命令我。所以我方才隻要吞下,便可得到自由,我說的對嗎?”
遊蘇麵容錯愕,這個女人遠比他想得更加聰明。她提出奴紋的時候,該是早就想到了這點。
“但我還是沒吞啊……倒是有點後悔了。”
千華尊者扶額搖頭,又抬眸瞥著遊蘇,莞爾道:
“我承認你有點意思,但想讓我臣服可還不夠呢。我這可是把後半生的自由都壓在你身上了,可彆讓我失望啊。主……人……”
門外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顯然是兩人耽擱的時間太久,三長老等不及了。
“我若拿到了,你還是不得自由。”遊蘇提了提褲子。
“那就是我心甘情願咯,小狗就會徹底臣服於主人了呢。”千華尊者笑意盈盈。
遊蘇摘下墨鏡收好,雙目重歸黑白分明,決絕道:
“走了。”
千華尊者看著少年堅毅的背影,輕聲道:
“喂,可彆真的死了啊。你要是死了,我找誰報仇去?那你身邊的人就不會那麼好過了,包庇邪魔,你明白後果的吧?”
遊蘇頓住腳步,回過頭來,眼中寒芒閃爍:
“你的小腹好像比較敏感吧?奴紋就刻那裡好了,等到那時,你還敢這樣刻意激怒我嗎?”
“你可以試試啊。”千華尊者揚著眉,挑釁道。
“我方才用腳伸過去的時候,戳到了一個在震的東西,是鳥鈴吧?”遊蘇忽地道。
千華尊者表情一僵,倨傲的神色瞬間緊張起來。
“不必狡辯,一個月不準取出,這是命令。”
遊蘇留下最後一道命令,就拉開了房門。
千華尊者死死咬著下唇,她看著少年無情出門的背影,難掩心中羞憤。
我是為了準備‘濕巾’折辱你才放進去的,又不是因為期待見你,你自作什麼多情啊你!
那可是一個月啊……會死的吧……
三長老看著遊蘇一臉凝重地開門,她亦是心中凜然,知道這惡女人該是說了些不該說的。
恰在遊蘇將門扉即將闔上的時候,屋內卻倏然傳來一道靡靡之音:
“哈啊,遊公子……我快不行了……”
安寧樓的私人茶室關上門時,屋內的聲音傳不出半點到門外,偏偏千華尊者抓住的就是門打開的瞬間。
三長老挑起黛眉,狐疑地打量著遊蘇。
遊蘇一身淡漠的氣質也被這聲怪音擊的粉碎,他手指扣緊,心中給這個報複心極重的女人又記上一過,悔恨起剛才下達的懲罰還是太輕了些。
“先走吧……有什麼回去再說。”
三長老悠悠淺歎,走到了遊蘇的前麵。
……
青舟之上,浮雲飄渺。
“三長老……那是她故意裝的……”
遊蘇與三長老共乘青舟飛還,兩人自從出門後就沒說過話,於是他有些窘迫地解釋。
“她這人詭計多端,我能看不出來?”
三長老舉起玉質酒葫,痛飲一口,像是有消不掉的愁,“你刻意解釋,莫不是心虛?”
遊蘇緊張地連連搖頭,“我是怕三長老誤會……”
三長老唇角不察地勾起,看來少年還是很在乎他在她心中形象的,於是她也沒繼續為難遊蘇:
“她與你說什麼了?”
遊蘇抿了抿唇,“什麼都說了。”
三長老重歎一聲,再飲一口:
“這抹天醒靈光,真不知是希望的曙光,還是禍世的火種啊。”
遊蘇居然也從乾坤袋中取出一壇酒,自己灌了一口:
“取決於誰拿到它。”
三長老挑著眼看了遊蘇一眼,覺得少年學她借酒消愁的模樣有些好笑。
“融冰燒?這酒可不便宜,你能喝嗎就買?”
“看三長老總喝這酒,香味又甜又醇,我便也想學三長老的瀟灑範兒,於是就鬥膽買了,隻是一直不敢喝。”
三長老聞言輕媚一笑,湊過酒葫,遊蘇也心有靈犀地將酒壇湊來與她碰了一下。
兩人飛在天上,像是多年的酒友。
“你不必冒險,你不會有危險的,老老實實做你的神子就好。傳承的事,會有彆人去爭取。”
“然後讓三長老和師尊替我擋住所有壓力嗎?”
“我們是你的長輩,自該如此。還有許多人都很看好你,他們都不會希望你去冒險。有了天醒境,沒準也不需要你來找三大邪神了,你甚至連神子也不用當了,反正你也不願當不是嗎?這世界沒那麼好,但也沒那麼壞,明白嗎?”三長老還在勸著遊蘇。
遊蘇忽而覺得鼻頭有些酸,一定是有些醉了。
“三長老想要嗎?那抹天醒靈光。”
三長老捏著酒葫,愕然地看著遊蘇:
“即便沒有那抹靈光,至少正陽真仙也已經證明,天醒也絕非不可及之境,何需非得去爭他的?”
“三長老三百多歲了吧?”
“與你何乾?”
三長老對年紀很敏感,尤其還是在那惡女人反複在遊蘇麵前強調過後。
“若是不能突破天醒,不可能活過五百歲。三長老這麼愛喝酒,估計四百多歲就得壽終正寢,那就隻有一百年可活。可遊蘇自認天資尚可,洞虛有望,那我也能活近五百年……”
遊蘇邊喝酒邊說,話語斷斷續續。
“你想表達什麼?”
三長老不知為何,竟對遊蘇的答案緊張起來。
“我不想看見三長老死。”
遊蘇喝酒的姿態越發不羈,潺潺的酒液順著脖子流進了衣服裡。
“也不想看見師娘死……”
他的頭歪歪斜斜,然後噗通一下睡倒在三長老的臀邊。
這融冰燒雖然烈,但遊蘇畢竟喝過,隻要提起心神,絕不會這麼快醉去。
他這次是真的在喝酒時放下了所有的戒備,當一個人已然神醉的時候,無酒也能醉。
三長老的心湖驟生波瀾,像是緊閉的窗被一股猛烈的風給吹開。
她瓷白的臉上覆上了黛紅色的煙,比天邊的晚霞更美。
“你喝醉了……”
她扭過頭,伸手觸了觸自己微燙的臉頰。
我怎麼也喝醉了……
……
七天過後,五洲各地,有許多化羽境之下的修士們一起收到了一封信。
是正陽真仙托付而來的信,邀請他們前往那座藏著他傳承的島嶼——
天醒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