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蘇跟隨著曲摘星的指引,與姬雪若一起穿過了遍地狼藉的戰場。
路過那口巨坑之時,遊蘇察覺不到半點活物的氣息,隻有潮濕腥臭的氣味從坑底散發出來,這絕不是火犰狳喜歡的環境。
“火犰狳去哪兒了?”遊蘇擰著劍眉問。
曲摘星此時再無之前的書生傲氣,點頭哈腰的模樣渾然就是個狗腿子。
姬雪若對此看在眼裡,聯想起此人自作聰明才被花染華成功騙過的事,隻覺這人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典型。
“我也不知……隻知道那日它發了瘋一樣的攻擊我們,然後突然像是察覺到了什麼,就跑了……”
“跑了?!”姬雪若驚詫地問,“它能跑到哪裡去?”
少女的擔憂不無道理,對於這整座島的人而言,火犰狳就是天災。
“這我也不敢去追啊……”曲摘星卑微回道。
姬雪若無奈翻了個白眼,比起火犰狳真正的去向,她更在意的是這等凶獸能被什麼趕跑?
“那你為何說它像是察覺到了什麼?”
“因為當時它差點就要把敖鈺給吃進肚子裡了,然後它突然回頭望了一下,就趕緊丟下敖鈺跑了。”
曲摘星回憶起當時的情景,還是心有餘悸。若不是火犰狳臨時罷口,他又怎麼可能救得下敖鈺。
遊蘇劍眉微挑,“回頭看的哪個方向?”
曲摘星看著太陽算了算方位,“往西北邊看的。”
“西北邊?”
姬雪若往那邊望了望,然後蹙眉朝著遊蘇低聲說,“我入島以來的活動範圍都在附近,這裡就是天醒島的東南側。火犰狳能在此定居,說明附近沒有能威脅到它的東西,而它卻被嚇跑了。我初步判斷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有比它更強大的生物上島了,所以它才會往內陸跑。”
遊蘇聞言略微頷首,姬雪若的推測不無道理,但此時沒有時間讓他們去探究天醒島的東南角到底有什麼了。
“先找到紫洵師姐再說吧。”遊蘇腳步加快了幾分,隻覺這座島真是越來越混亂了。
三人走到一處土丘,才終於見到了敖鈺。
樹葉在風中沙沙作響,這片寧靜的土丘並沒有被戰火席卷,上麵生長著各色的野花。
可與這些生機勃勃的花草們相對的,是這六座死氣靄靄的墳塚。
敖鈺跪坐在地,閉目輕聲念著沒聽過的悼詞。他是雄偉的金獅族,此時的聲音卻輕柔的像暖風,撫慰與守護著這些長眠的靈魂。
姬雪若略微動容,這是他們妖族行喪事時會唱的一種特彆的歌,用的根本不是通用的五洲語,而是靈狐族晦澀的古語。
星曌仙祖是六大仙祖中唯一的妖修,也是世間唯一的九尾仙狐。在那場天魔入侵的大戰中,星曌仙祖聯合起了所有的妖怪,可戰爭是殘酷的,她為那些在戰爭中死去的妖怪們親自譜寫了一首哀歌,呼喚他們的靈魂回到故鄉。
這首歌也成為了妖族的傳統,一直流傳至今。隻可惜現在的妖族沒有了星曌仙祖這樣絕對的領袖,早不複當時那般萬眾一心。
曲摘星回頭看了看兩人,表情有些無奈,自從把敖鈺帶到安全之地後敖鈺就挖墳、填墳然後哀悼,連一句話都沒與他說過。
“哪一座是你哥哥的?”
遊蘇輕手輕腳,走近了敖鈺。
敖鈺麵色蒼白,唇角乾裂,他聞聲緩緩睜眼,眼中布滿了血絲,原本英俊的臉龐上還有好幾道已經乾涸的血痕。
他沒有抬頭去看遊蘇,隻是怔怔地看著自己麵前的墓碑。閉眼不是因為虔誠,而是因為他不敢去看墓碑上刻著的名字。
遊蘇心有所感,也沒再說話,而是對著敖雲烈的墓碑深深鞠了一躬。
坦白講,他對敖雲烈並沒有什麼深刻的感情,但他的確很尊重這頭妖怪,不單單是因為敖雲烈救過他。
在人妖關係如此嚴峻的時刻,他積極向人族學習,竭力促進人與妖的和諧共處,總是通過約束自己來博取信任。
他很聰明,卻又很愚蠢。在這冰冷的現實麵前,他是個注定活不長的理想主義者。這也是為什麼在他第一次向遊蘇發起組隊邀請時,遊蘇會拒絕他的原因。
因為會相信那個組隊理念的人太天真了,即使沒有火犰狳這檔子事,敖雲烈也一定會因為太過相信身邊的人而付出代價。
可即便如此,遊蘇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妖怪何其珍貴,他本有機會成為人妖兩族改善關係的關鍵人物。但恰恰是這樣稀缺的妖怪,才會被花染華利用,最終淪落到這個令人唏噓的下場。
“他本來可以不死的,即使他用了家族禁術,他也能活的。他可是敖雲烈啊……沒有一個長老不喜歡他,隻要出去,長老們一定會想辦法救他。但他為什麼偏偏這麼傻,為什麼非要拚命護著我們一個個撕符出島呢?他自己先撕符出島不就好了嗎?”
敖鈺喃喃自語,說著說著渾濁的眼淚從眼角流下,那是他心中化作實質的悲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