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蘇緊緊握住白澤的手,兩人小心翼翼地在海底的暗礁中穿行。
周圍的海水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攪動,變得異常渾濁而又清晰。
渾濁是因為能見度低,而清晰卻是因為在這樣幽暗的環境中,任何的光亮都變得格外醒目。
他們的眼前,那巨大的渦流如同一個吞噬一切的黑洞,散發著令人不寒而栗的幽光。
遊蘇的瞳孔在渦流的幽光中縮成針尖——墨色水域漸漸浮現出漏鬥狀的漩渦,那些扭曲的暗影根本不是礁石,而是層層疊疊的螯肢在渦流底部蠕動,甲殼摩擦的聲響宛如千萬把鏽刀刮骨。
整片海底響徹著萬千貝類的細微開合聲,無數奇形怪狀、身覆幽光的怪物自岩縫中湧出,朝著那條漩渦彙成星河。
白澤的指尖幾乎要掐進他的血肉,珊瑚礁在兩人頭頂投下斑駁的陰影,將他們的呼吸聲切割得支離破碎。
“簡直像螞蟻一樣……”白澤的耳語帶著顫音。
遊蘇的喉結滾動著咽下腥鹹,“更像蝗蟲,蝗災過境時,整片天空都是這種沙沙聲。”
那些甲殼生物正以某種詭異的韻律往渦流中心聚攏,背甲上凸起的骨刺在暗流中勾勒出螺旋狀的軌跡。
遊蘇突然意識到這並非無序的遷徙——每一隻邪祟的步調都精準地契合渦流旋轉的節奏,仿佛被無形的絲線牽引著跳起祭祀之舞。
“它們在乾嘛……?”白澤的呼吸噴在遊蘇的耳後,激起一串戰栗。
遊蘇搖了搖頭,“我也……”
話音未落,渦流深處突然迸發刺目血光。
數以萬計的邪祟同時揚起螯鉗,甲殼縫隙中滲出粘稠的猩紅液體。這些液體並未隨暗流飄散,反而在渦流中心彙聚成一枚巨大的血繭。遊蘇的太陽穴突突跳動,真主左眼傳來灼燒般的刺痛——他看見血繭表麵浮凸出密密麻麻的複眼紋路。
白澤死死捂住口鼻,因為恐懼,也因為這畫麵實在太過反胃。
那些複眼紋路正在呼吸,每一次收縮都噴湧出濃稠的黑霧。距離最近的邪祟觸到黑霧的刹那,甲殼瞬間熔化成沸騰的膿液,卻在即將潰散時被血繭貪婪地吸入。遊蘇終於明白為何這些邪祟甘願赴死——它們本就是祭品。
“它們在用自己的死凝結成這股漩渦!”遊蘇心神劇顫。
白澤聞言亦是瞳孔睜大,呆愣在原地似乎已然被嚇得失神。
遊蘇瞥見她的神態,暗想如此詭異的場景足以擊垮任何人的意誌,白澤還能站著就已經相當不錯了。
倘若他沒有經曆如此之多,而隻是一個初出茅廬、有誌除邪衛道的小劍仙,看到這樣的畫麵,恐怕已經嚇得肝膽欲裂了。
這些詭譎的聲音營造出了一種強烈不安的氛圍,遊蘇拉住白澤的手,“彆怕,我們先躲起來。”
遊蘇的聲音雖然平靜,但白澤能聽出其中的緊張。
他們能注意到這些蝗群一般的邪祟,難保邪祟不會注意到他們,畢竟不是所有的邪祟,都會像那斑斕水母一般對他們熟視無睹。
遊蘇帶著白澤迅速躲進了一個隱蔽的石洞中,說是石洞,實則隻是兩顆碩大礁石之間的縫隙而已。但對於兩人的身形而言,從外麵的確很難用肉眼發現。
然而狹小的空間,讓那些吊詭異響的回蕩更加連綿,仿若索命的梵音。
遊蘇將因害怕而身體蜷縮在一團的女孩抱進懷裡,以此做著無聲的安慰,而白澤則順勢將小腦袋靠在他的頸脖邊,依偎得很緊。
透過礁石的縫隙向外看去,可以看見一隻隻詭異的邪祟正從四麵八方彙聚而來,甚至無法看清它們的具體模樣,卻也能從空氣中彌漫的這股令人作嘔的腐臭味而感到生理性的厭惡。
“那位前輩的推測恐怕是對的……”遊蘇的眼睛緊緊盯著渦流底部的恐怖畫麵不放。
“它們要順著這個渦流,進攻內陸了嗎……”白澤的聲音出乎意料地輕微,像是也認識到了情況的嚴峻。
遊蘇輕嗯了一聲,他從這萬邪來潮的場麵基本可以斷定,這海底渦流就是邪祟暗度陳倉入侵內陸的手段!
“不會我們還沒回家,家就已經沒了吧……?”女孩害怕地將臉埋進遊蘇的肩邊,唇角幾乎要觸到遊蘇的側頸。
“不會的……”
遊蘇低聲作答,根本無心去計較這些越界的旖旎,那些自欺欺人的兄妹遊戲在真正的大事麵前根本無法讓他分心,又或許他早就在心裡默認了他與這隻蠢貓之間的關係會逐漸變質,所以一心心係渦流的他便也懶得再分心去裝矜持。
此時就算有一個脫得一身精光的絕美女子在他麵前起舞也分不散他的注意力,他的眼裡隻能看見那些弱小的蟲蛭一般的邪祟為了激活這條渦流而前赴後繼地獻祭自己的生命,而那些能對人類造成威脅的邪祟則圍聚在這裡,等待著時機成熟就順流而上,在人類的世界撕開一條觸目驚心的裂縫!
這些邪濁之物分工之明確簡直堪稱蔚然成軍,其智慧程度對遊蘇造成了深深的震撼。他心中的不安之感濃稠如墨,在他見到渦流的第一眼時其實他的第一反應是帶著白澤退卻,畢竟這根本就不像是人能夠待的地方,可意識到這場災厄之恐怖的他拳頭握得更緊。
他必須將這個情報帶到岸上,否則五洲大陸都將陷入危險之中!
“哥哥,我們該怎麼辦?”白澤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焦急,她緊緊地抓住遊蘇的手,仿佛這是她唯一的依靠。
遊蘇深吸了一口氣,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決絕:
“我們必須要混進渦流之中,想辦法回到地上。五洲的生靈活在神輝石的庇佑之中太安逸了,若不能及時將這消息告知神山,這場偷襲必將生靈塗炭!”
白澤聞言怔然,旋即緊緊地握住遊蘇的手,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啊!!”
白澤驟然驚恐地尖叫一聲,就趕忙堵住了自己的檀口。
她眼中的眸光因恐懼而不斷地閃爍,隻見他們用來窺探外界的那條裂隙變得一片漆黑,而下一瞬,竟突然變作了一顆邪惡的豎眼!
遊蘇亦是被嚇得心跳都慢了一拍,甚至忘記了呼吸,但還是靠本能握住了劍柄將女孩護在身後。
那顆眼球足有一人大小,它的瞳孔倒豎,瞬膜一閃一閃,仿若在窺探著這狹小裂隙之中的存在。
狹窄而黑暗的空間裡,隻有兩人的心跳聲猶如擂鼓,他們一動不動,連呼吸都不敢。
然而出乎遊蘇意料的是,這顆豎瞳的主人似是沒發現他們,片刻後便收回了眼睛,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海底幽冷,遊蘇的額頭上已然滴下兩滴冷汗,他與白澤對視一眼,旋即便一齊心有餘悸地大口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