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她真的醒了……”
她悵然過後轉而居高臨下睨著少年,眼底流轉的譏誚比鎖鏈更刺骨:
“本尊倒是沒想到,你還真是邪魔走狗。我當你為何那般果決地隨她入井,原來是有所依仗,竟真能將她從那萬丈深淵帶回神山。說吧,你們救她有什麼目的?”
遊蘇聞言突然笑出聲,震得藤蔓簌簌顫抖。
乾龍尊者略微蹙眉,她能理解遊蘇做出任何表情,卻實在有些理解不了他為何發笑。在她看來,這隻能是失敗者屈服於既定命運的無奈之笑,但她卻從遊蘇的笑意裡聽不出一絲無奈。
“你笑什麼?”
“我笑你狂妄自大,所謂救北敖不過一個笑話。”
話音一落,寒芒閃爍,薔薇香氣裹著血腥翻湧。
乾龍尊者指尖碾碎一片殷紅花瓣,汁液順著她玉白手腕蜿蜒而下,而遊蘇的手臂上出現了同樣的蜿蜒血痕,讓他痛得倒吸數口涼氣。
“我與你本不是敵人。”乾龍尊者自秋千上站起,她的身姿挺拔,精美的容顏帶著天然的咄咄逼人,“我對你懷揣惡意,隻是因為你站在了她那一邊。把天醒靈光交給我,彆再執迷不悟,我會放過你。”
“你想要天醒靈光?”遊蘇忍痛嗤笑,“你到底是想突破天醒,還是想靠它來嚇一嚇那些看出你是狐假虎威的……”
遊蘇的話還未說完,藤蔓就驟然絞緊遊蘇脖頸,將他重重按在冰牆之上。少年喉間發出破碎的喘息,卻仍死死盯著她那雙慍怒的眼,毫不屈服。
“她還真是什麼都跟你說啊……”乾龍尊者鄙夷地看著遊蘇,“那她有沒有告訴你,我沒了她雖算不上洞虛上境,但她離了這具身子,便隻能是化羽圓滿!”
藤蔓猝然收緊,骨裂聲清晰可聞。乾龍尊者似乎在用自己的實力證明,即便不是全盛時期的她對付起白澤與遊蘇來也是綽綽有餘。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將靈光給我,我可以在凝霜尊者的手下保住你。殘害忠良仙官……這可是神魂俱滅的重罪!”
“忠良?我若怕他,便也不會當街替民除害!”遊蘇冷哼出聲。
“為民除害?!”乾龍尊者廣袖翻卷,冰棱如毒牙刺入少年肩胛,“你以為本尊會允許那個草包成為仙官候選?那是本尊給那凝霜尊者埋下的一個隱患!等到功成,他那仙官兒子就是審判他罪狀的鐵證!你卻將他當街殺了,本尊到哪裡再去尋那隻老狐狸的軟肋!不過一個愚昧小兒,身處棋局之中卻當自己人間獨醒!”
遊蘇喉間腥甜翻湧,卻嗤笑出聲:“我看不懂棋,但看得見棋盤下的屍骸。你所謂改天換地的大計,早被蛀成篩子!那些用來汲取海底黑土的陣法,已經變成了邪潮入侵的邪窟!”
“放肆!”
乾龍尊者瞬移至遊蘇麵前,染著蔻丹的指甲掐住他下頜。玄炁在她指尖綻出寒霧,絲絲縷縷滲入少年蒼白的皮膚:
“拙劣的挑撥,你當本尊是三歲稚童?!”
遊蘇腕間鎖鏈錚然作響,那駕泓城城主的飛梭從他袖口飛出,就落在乾龍尊者的足邊。
“你連三歲稚童都不如!這是泓城城主的飛行法器!他為了保護泓城百姓,甚至戰死在了城門之外!你一心想要拯救的北敖洲正因為你的獨斷陷入更深的水深火熱之中,你卻還在這裡被人蒙昧,做著北敖興起的春秋大夢!”
乾龍尊者瞳孔驟縮,指尖冰刃懸停在少年心口三寸,想要殺了眼前之人的衝動幾乎已經攀至巔峰,卻不知為何,她又生生止住了手。
遊蘇咳著血沫冷笑,“你看不見的北敖洲,有人連全屍都保不住!可在你看得見的地方,卻是歌舞升平、鳥語花香。他們在歡慶什麼?歡慶你找到了可以救世的淨土?還是在歡慶北敖的滅亡!”
“好個邪魔!”
冰刃驟然炸成齏粉,乾龍尊者厲喝一聲,冰製的帶刺藤蔓穿透遊蘇四肢將他釘在半空,鮮血順著花莖滲入黑土,“本尊還好奇為何你們明知不敵還急著自投羅網,原來是以為攻心便能勝我,可你以為三言兩語便能亂本尊道心?本尊振興北敖的目標貫穿修道生涯,便是夢境之主親臨,本尊也是道心似鐵!”
少年在劇痛中放聲大笑,“夢境之主的確蠱惑不了一個已經自我蠱惑的蠢貨!你若不信,大可自己去親眼看看!你不敢,是怕發現我說的都是真的,你才是毀掉北敖的罪魁禍首?!”
“你以為本尊會中這等拙劣的調虎離山?”她指尖纏繞著冰晶凝結的藤鞭,鞭梢掃過少年染血的鎖骨,“見龍宮宮主最清楚神山底下的海井才是我計劃中的重中之重,她定是等著本尊離山,好去毀我三十年心血。”
乾龍尊者繡著螭紋的裙擺掃過滿地鮮花,她掐住遊蘇下頜的指尖泛起幽藍寒光,聲音卻輕柔如情人的呢喃:
“與其在這裡幫那叛徒做些螳臂當車的口舌蠱惑,不如想想你那對你日思夜想的好師姐……“
遊蘇瞳孔驟縮,腕間鎖鏈錚然繃緊。暗紅花藤感應到他的掙紮,尖刺更深地紮入血肉,可他仿佛感受不到疼痛,眼中燃起的怒火幾乎要灼穿麵前這張美豔而冷酷的臉。
“你對我師姐做了什麼!!”
“你以為本尊為何能開啟此處海井?“乾龍尊者撫過遊蘇暴起青筋的手背,蔻丹在冰晶映照下泛著血色的光,“望舒仙子的先天無垢之血,可是最好的引子。作為回報,本尊也好心告訴了她真相,她的好師弟被一隻陰損神獸哄騙利用.”
乾龍尊者廣袖輕揚,冰霧在空中凝結成鏡。鏡中映出地底深處的牢獄,望舒仙子雪白的裙裾浸在血泊中,而她手中的雪劍,正直指蜷縮在角落的白澤。
“多有趣的戲碼。”乾龍尊者將染血的指尖按在遊蘇心口,“你說望舒仙子斬滅她時,可會認出這是你拚死相護的好友?或者說”她忽然貼近少年耳畔,吐息如毒蛇信子,“在她眼裡,這隻白澤才是蠱惑你的邪魔?“
地底傳來冰層崩裂的轟鳴,鏡中的白澤被劍氣掀飛,後背重重撞在刻滿符文的玄冰牆上。遊蘇看著少女嘔出的鮮血在冰麵綻開紅梅,恍惚間又回到海底——那時白澤也是這樣蜷縮在硨磲珠旁,用最後一絲玄炁為他凝聚玄冰結界。
鎖鏈終於不堪重負地斷裂,遊蘇跌落時單手撐地,掌心被冰碴割得血肉模糊。他抬頭望向乾龍尊者的眼神卻亮得駭人,墨鬆劍的劍意在他周身流轉如暴風雪前的陰雲。
“朝不可敵之人揮劍不是勇敢,是愚蠢。”乾龍尊者鎮定自若。
遊蘇卻報之一笑,他已然認識到了這個女人的本質,一個剛愎自用完全聽不進任何意見的蠢婦。想用言語讓她醒悟,根本是異想天開。
而在這處牢獄改成的花園門口,一個玉兔圖案的麵具出現在了光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