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主大人不可!”
侍女的阻攔並未起到半點作用,冰晶雕花的門扉轟然炸裂,玄冰螭甲裹挾的勁風卷起千華閣頂層的紗幔,將鎏金香爐震得歪斜。
乾龍尊者足尖碾碎滿地玉屑,樸素的裙裾在寒霧中烈烈翻湧,如雪原上炸開的雷霆。
“千華尊者——”
話音戛然而止。
雲母屏風後的青玉案幾上,遊蘇正捧著鎏金茶盞輕啜。
千華尊者則斜倚在軟榻上,黑金旗袍的流蘇垂落在地,正慢條斯理地收起茶壺,金絲眼鏡在燭火下折射出冷光:
“乾龍尊者雖貴為北敖尊主……但這塊地可是千華閣買的,怕也不是尊主閣下能隨意破門而入的地方吧!”
乾龍尊者卻沒來得及與對方動怒,並未見到設想中那旖旎場景的她尚有些愕然,但身居高位多年培養出的心性也令她很快冷靜下來:
“你們在做什麼?”
“做什麼?”千華尊者低笑出聲,“尊主在的時候不讓自己的弟子喝茶,如今走了,我見公子可憐便與他品茗相談。難道做你的弟子,連喝茶也要經你同意不成?”
乾龍尊者瞳孔微縮,心中也驚疑不定起來,心想難道真是自己誤會了這浪女,她是真的發自內心欣賞遊蘇?
可她總覺得不可能,這貪得無厭的女人怎麼可能吃一次不吃第二次?遂眼神開始狐疑地打量起周圍。
她總感覺這雅閣中的燭火不知為何總感覺與之前不同,明明位置沒變,卻彌漫著淡淡旖旎的味道。她不諳此道,不解為何,卻猝然精巧的鼻尖微動,發覺這種氛圍的源頭來自於何處,竟是空氣中這馥鬱的芬芳,好似能挑起人心中的火。
她驟然蹙緊秀眉,宛若一直巡視領地的雌虎,饒是良心好大的千華尊者也被她這‘捉奸’一般的氣勢嚇得往後縮了縮,可遂又賭起氣來——
自己與遊蘇的好事正處漸入佳境之時,她就感到一股強大的氣息氣勢洶洶而來。這本該是大家心知肚明之事,她大可讓那尊主進來瞧她看重的弟子醜態。
可問題是她才想起,出醜的絕不會是遊蘇,而是身為五洲最大商會千華閣閣主的自己……
若是讓人知曉她乃是一個十八少年的禁臠,她在五洲之人麵前還有何顏麵?遂匆匆忙忙和遊蘇開始處理‘處刑’現場。
可那股本就積壓許久,又被澆得更盛的一團火卻散之不去。這讓她渾身不痛快,好似藏了幾百年的隱疾發作一般,便也更恨起這攪人好事的老嫗。
她冷哼一聲換了一邊依靠軟榻,卻也因此露出另一麵的雪白鵝頸來。
乾龍尊者果然瞳孔驟縮,目光掃過這美豔女子炫耀一般露出來的鎖骨處的可疑紅痕,一顆心便也沉了下去。
她再看女子趾高氣昂的俏臉,麵容異常紅潤、嫣紅唇瓣微漲,再看女子自黑金旗袍開衩處露出的半截玉腿,那條極儘豔俗的鑲邊薄襪居然不見了一條!
“你喝茶便喝茶,脫襪子做什麼?!”
千華尊者金絲鏡片後的眸光似笑非笑,“我與令徒相談甚歡,聊到我千華閣用你北敖洲冰蠶絲做的當家產品。為結合作之宜,自然該給令徒品鑒一番咯。”
說著,她還有意無意地將一條垂在邊上的銀絲縮回袖中,這一動起來果然叫人瞧出端倪,乾龍尊者清晰捕捉到其上一抹晶亮的涎痕。
暖爐恰在此時爆開一粒火星。
乾龍尊者繡著螭紋的鹿皮靴踏過滿地冰晶,玄冰螭甲在暖閣中蒸騰起森森白霧。
她徑直掠過千華尊者,指尖扶住一直沉默低頭的遊蘇下頜,讓少年緩緩抬頭——
難怪他要一直低頭,少年喉結處的齒痕如雪地裡綻開的紅梅,刺得她瞳孔緊縮如豆。
而遊蘇更是欲哭無淚,一團火同樣是嗆在腹間鬱而不發,心想大姐你搞什麼啊,城外那麼多平民等你安撫,那麼多修士等你動員!你來‘救’我一個通緝犯做什麼?
隻是他這副有苦難言的愁容,看在乾龍尊者眼中正是受了莫大委屈的表現,不由讓女仙更感刺痛。
“千華尊者莫不是屬狗的不成?!相談甚歡便忍不住要留涎咬人?!”她冰刃般的目光剮向千華尊者。
“不然呢?”黑緞高跟鞋輕叩地麵,千華尊者也是坐不住了,起身時本就隨手插的珠釵叮鈴墜地,“乾龍尊者莫要跟我玩笑,你很清楚會發生什麼,是你自己把他留在了這裡!這筆買賣本就是你占了便宜,如今還要出爾反爾不成?!”
她的質問卻並未如願讓乾龍尊者氣勢大弱,反而如同火上澆油,指尖之上竟凝結著森冷寒意。
遊蘇忽然握住她顫抖的手腕,少年掌心的溫度透過手背傳來,又將那股積蓄的寒意消融:
“尊主,千華尊者已答應相助……我與她再相談一些具體事宜,便去城頭尋你。”
看著少年那祈盼的眼神,乾龍尊者心口泛起從未有過的絞痛。這不是對晚輩的擔憂,而是某種更灼熱的、近乎撕心裂肺的疼痛。
“不必等你來尋,本尊自會帶你離開。”她反手捏了捏遊蘇的手,旋即長吸一氣,隱含慍怒的冷容竟又變成那無雙仙靨的淡淡模樣,透著一股與生俱來的霸氣,“本尊沒有與千華尊者玩笑,本尊隻當你是真的與我這愛徒一見如故,卻不曾想,入道三百餘載的千華尊者,也會餓到向一個十八歲的少年出手。”
“老牛吃嫩草怎麼了?我好意思吃,你好意思嗎?”千華尊者毫不為之所動,反而自顧自用玉指撫過唇上暈開的口脂。
這樣的動作無異於挑釁,畢竟誰也猜得到這口脂是怎麼沒的。
“尊主這般氣急敗壞,莫不是心疼自家雛鳥被老鷹啄了眼?可惜啊,有些人就愛飲鴆止渴……”
她的暗諷還在繼續,遊蘇感受著掌中那雙愈發冰冷的柔荑,隻覺心驚肉跳。
這千華小狗的嘴皮功夫著實刷新了他的認知,難怪三長老一談起這個女人來就氣得波濤洶湧。此時此刻,他隻想說一句姑奶奶快彆說了!
暖閣內鎏金香爐的煙絲被玄冰螭甲激起的寒霧絞碎,就在遊蘇都覺得自己快拉不住這隻手的時候,乾龍尊者揚起的裙擺驀然垂落在地,像一片凝固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