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不用靈石,修士隻顧修仙,所以千年來也沒人意識到這個問題,抑或者意識到了也懶得去解決。錢幣價值的混亂,必然會導致劣幣驅逐良幣,人人都將玄炁更足的靈石留在口袋,而將劣質的靈石流通市場,這樣靈石隻會越來越不值錢。方才千華尊者所說的問題便體現了這現象,尚不嚴重的原因,是因為靈石的開采還沒到儘頭。但優質的靈石,不可能源源不斷的湧入市場。”
“說的好!”千華尊者兩眼放光,驟然傾身向前,似是要吃了眼前的少年一般,“南洲修士用一百下品靈石換我一匹鮫綃,其中三十枚玄炁稀薄如露。可他們理直氣壯,說這就是"市價’。”
“因為市價本就是一團迷霧。”遊蘇看向小狗的眼睛,毫不避讓,“農人用三車靈穀換一柄劣質飛劍,卻不知那飛劍熔煉時摻了七成廢鐵。當價值失去準繩,弱肉強食的法則就會吞噬真正的創造者。”
少年清越的嗓音直戳她心,這個主人不僅在閨閣中能滿足她,在事業上竟也能如此理解她、支持她。這層眷屬關係在她看來似乎不再是她屈尊,而像是她撿到了難得的至寶。
千華尊者纏著珍珠吊襪帶的玉腿情不自禁開始摩挲起來,金絲鏡片後眸光灼灼如焚。得益於旗袍的黑色,即便下擺濕了也難以叫人看出端倪。
乾龍尊者廣袖下的手指則驀然收緊,竟也忘了阻撓這眉目傳情的兩人,而是想到了北敖那些匠人的心血被奸商壓榨成廉價的裝飾,而真正的蛀蟲卻在神山的宴席上暢飲瓊漿。
北敖洲最根源的問題是貧瘠,而最大的問題卻是本就少量的資源卻控製在極少數人手中。
現在想來,錢幣的混亂才讓這個問題變得如此之大。
鎏金香爐“砰”地炸開火星,這個精於算計的女人頓時拍案而起,此刻顯出她真正的雄心:
“讓勤勉者得厚利,令欺詐者無所遁形——這才是我追求的、真正的生意!”
遊蘇望著她明豔無雙的臉,恍惚間都覺得不認識這個女子。這個將利益刻進骨血的女人本意或許隻是想優化自己的‘戰場’,卻實實在在是一個能改變五洲民生的偉大想法。
乾龍尊者長歎一氣,幽幽道:“本尊算是明白,為何你要選在北敖洲開啟你的壯誌了。”
遊蘇則緊了緊手中的冰涼柔荑,“還喜歡以物易物的北敖洲看似原始,實則暗藏生機——當靈石的價值不再被模糊的玄炁濃度左右,新幣製也能更快立竿見影。”
千華尊者見一直維護彆人的主人竟第一次為自己說話,隻覺方才壓下的火又燃得更甚,迫不及待便要與遊蘇‘再續前緣’。
隻不過在此之前,她需要將這個礙事的女人支走,所以她直接亮出了最後的籌碼。
她屈指輕彈劍脊,龍吟般的震顫中竟有光華簌簌而落:“北敖辟邪司至今還在用三百年前的製式法器對抗邪祟,尊主當真不心疼?”
這句話叫醒了陷入深思之中的乾龍尊者,千華尊者則乘勝追擊:
“刀劍、符陣,這四樣東西是我千華閣的誠意,直到北敖辟邪司煥然一新。而所有參與平亂的北敖修士,均可以成本價從我千華閣購置這四樣東西。平亂成功之後的獎賞,千華閣亦可無償供應。我千華閣從不做這般虧本的生意,千年來開先例,隻為了尊主一個點頭。”
乾龍尊者蹙眉,“你隻說新幣,卻不說舊幣用何物替換,叫我如何點頭?”
千華尊者早有所料,“北極雪原上的暴風雪逐年劇烈,直至如今幾乎難以穿行。彆人不知緣由,尊主想必知曉那裡埋著什麼。”
遊蘇看見乾龍尊者睫羽輕顫,似是大感詫異,旋即她低歎道,“那些堆得越來越多的‘石頭’,用來做錢幣倒是極合適的……你為了說動我,怕是廢了不少功夫吧?”
“一切,都是值得的。”
千華尊者作為一個精明的商人,自然明白一時的虧損是為了更大的盈利。
而這位孤高數百年的北敖尊主,此刻正死死攥住腰間螭紋玉玨,仿佛攥著最後一片即將融化的冰川。
“若我但凡有半點後悔,我會立馬叫停你的一切計劃。”
“當然。”千華尊者已經看到了成功的希望。
“本尊還要加一個條件。”乾龍尊者忽然抬眸,眼底碎冰凝成堅不可摧的星芒,“若真有成功那日,千華閣的稅賦要加至盈餘二成,且必須用於建設北敖——教孩子識字,教婦人織耕,救疾苦百姓。”
千華尊者怔了怔,金絲眼鏡微微滑落鼻梁,“尊主這是生怕養虎為患啊。”
乾龍尊者不語,隻當默認。
這個精明的商人邁開步子,竟繞到了茶幾對麵,她帶著茉莉冷香的吐息拂過遊蘇耳畔:
“你家師尊砍價的本事,倒是比你解衣帶利落得多。”
玄冰螭甲瞬間覆滿遊蘇周身,乾龍尊者拎起少年後領的力道大得驚人,像是要救他於水火:
“今夜子時,我要在城頭見到第一批刀劍。”
黑金旗袍如毒蝶收翼,千華尊者倚著屏風輕笑:
“令徒的商道見識遠超同齡,我隻覺相見恨晚。尊主不妨將他留下,這次我是真的隻想和他聊聊天,順便將我的學問傾囊相授、絕不藏私。尊主也不想令徒的商道天分被埋沒吧?”
話音未落,乾龍尊者卻已經拽著遊蘇的手走至門前,九道冰錐釘入她足前三寸,寒氣將地毯凍成蛛網。
“不勞尊者費心,他不會被埋沒。”
她當然不會信這女人傾囊相授的鬼話,隻怕會是遊蘇給她‘傾囊相授’才對。
隨後便不由分說地拉走了遊蘇,而遊蘇此時才意識到,他的手從談判正式開始時便一直被女人握在手裡。
千華尊者又喜又氣,望著遊蘇被女人拽走的背影宛若怨婦。
遊蘇回頭望去,千華閣頂層的暖光裡,那道黑金身影正將隻剩一條的珍珠吊襪帶慢條斯理地褪下腳踝。
她的金絲眼鏡上映出滿天星鬥——那是商人丈量天下的眸光。
這倒是提醒他了,另一條還在當他的臨時劍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