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白澤變回來吧。”
女孩沒有猶豫,轉瞬間就變成了那頭虎首鹿身、神俊非凡的神獸。她衝天怒吼一聲,獸吼震碎漫天磷粉。
遊蘇在乾龍尊者疑惑的目光中縱身一躍,跨身上馬,他摸著白澤脊背上柔順光澤的毛發,輕笑道:
“北敖傳說白澤伴聖人而生,我還自戀的以為聖人是我。今日今時才知,聖人是你相伴的另一個自己啊。”
一體雙魂,另一個魂變成了白澤。傳說應驗,一切仿佛都是命中注定。
“你們要做什麼?”乾龍尊者嚴肅地攔在了一人一獸身前。
“師姐,請你在此幫尊主拖住邪神片刻,我去去就回!”
少年沒有理會女人的盤問,而是揚起唇角,輕拍獸背。
望舒第一次在師弟的臉上看到這種肆意張狂的表情。她乖巧地點了點頭,暗自將少年騎乘神獸、鮮衣怒馬的模樣記在心裡。
乾龍尊者也被少年神色中的篤定震懾住了,她竟忘了阻攔,也忘了問兩人錄了什麼。隻看著這頭潔白俊美的神獸繞過自己,踏著流光直衝雲霄。
鎏金獸瞳倒映著天穹猙獰的裂痕,少年墨黑的衣袂在罡風中烈烈翻湧。白澤就像一道撕開夜幕的純白閃電,它掠過那些正與邪祟廝殺之人或是哀嚎之人的身邊,發出了足以蓋過邪祟的、雷鳴般的獸吼聲。
人們不禁錯愕,卻更錯愕於是誰竟能騎乘在白澤的背上?
這些日子空原神山所有人都知道那個傳說中的白澤出現了,這頭神獸此時衝到了神山極高處,宛若一輪鑲嵌在山上的明月。
所有人都望著那輪月不由愣住,心中竟隱隱生出一絲期待,期待白澤與白澤背上的那個人,能如傳說一般帶來希望。
而此時遊蘇正望著底下已經被斑斕色彩汙染的神山,覺得還是以前單調而素白的模樣更好看。
鏡花水月之術並非隻有乾龍尊者才會,更精通術法的見龍宮宮主遠比她施展的更好。
遊蘇讓她錄下的,正是方才乾龍尊者與天聽神官的對峙!
此時此刻,一幅巨大的光幕出現在神山的半空,黯紅的天幕成為了它的背景——
“我寧願做刀下亡魂!”
“我,不要他口中的那個新北敖!”
“北敖不僅需要我,也需要你們,和每一個北敖人!”
素裙女修決絕的呐喊回蕩在山巒之間,她的眼角含著一枚懸而未落的淚,卻很快就被寒冷凍成了冰。
正劇烈咳嗽的老修士突然僵住,渾濁瞳孔映出光影中翻飛的螭紋裙裾,那是永遠站在他們北敖人身前的尊主,而不是這個他們信了幾千年,卻對他們‘失望透頂’還要無情舍棄他們的仙祖。
中年修士折斷的佩刀突然嗡鳴,劍鋒映出他充血的眼瞳。他踉蹌著站起,用染血的袖口狠狠抹過臉頰:
“聽見了嗎!尊主說北敖魂不能涼!”
“可是仙祖……”
“去他娘的仙祖!”一個青年一腳踹翻供奉仙祖像的神龕,木雕金身在雪地裡碎成殘渣,“我們北敖最信仙祖,結果就屬我們北敖混的最爛!我以後隻信尊主!”
遊蘇的嗓音恰在此刻撕裂混沌,是見龍宮宮主替他放大了聲音:
“諸位活在冰天雪地之中,可是連火怎麼燃的都忘了!”
“空原仙祖不管你們的死活!但我們自己能管!爬出來的邪神又怎樣!我們一樣能給祂宰了!”
“祁連城的老弱婦孺能用血肉築甕城!斐城的凡人敢撕神山公文畫驅寒符!”
少年騎著白澤掠過每一處絕望的角落,染血的旌旗在他身後連成赤色長龍。
“而你們——空原神山的修士,北敖洲最鋒利的刀——要在你們的尊主需要你們的時候,要在北敖需要你們的時候——躲在她的裙裾後等死嗎!”
冰蠶尊者突然捏碎豢養百年的雪蠶,晶瑩絲線裹住他單薄的身軀衝天而起。這個向來陰柔的洞虛修士第一次發出野獸般的嘶吼:
“蠶宮的所有人都給老子把壓箱底的東西拿出來!今朝若是死了,那就全變成便宜後世者的遺物了!”
玄機尊者佝僂的脊背驟然繃直如鬆,他枯指撫過腰間青銅獸首,十二尊傀儡應聲裂空而出。老者溝壑縱橫的麵容映著漫天虹光,嘶啞嗓音裹著鐵鏽血氣:
“老夫苟活到今日,等的便是今日——給老子拆了這醃臢玩意!”
愈來愈多的人響應著遊蘇的號召,這裡的許多人起初隻是選擇明哲保身,縮在自己的地盤抱團取暖甚至打算逃跑,認為邪祟侵蝕不到他們的頭上。
但意識到自己已經是被拋棄之人後,卻得知還有一個女人沒有拋棄自己,而那個女人本該可以自己活下去。如此,便是再冷漠的人也無法坐視那個女人獨自麵對邪神。
所謂對邪祟的恐懼,似乎也在遊蘇點起的這把火中被燒了個乾淨。
奧數尊者怔怔看著那團流動的白光,指尖無意識地撥弄著破碎算珠。
他想起被自己老師抓走前對著少年說的‘此功必成’,其實他根本沒有算出來誰是解決北敖之劫的人,隻是看著少年不自覺地選擇相信他。
但或許那個與他理念相悖的老師在一次喝醉後說的酒話沒有錯——最高深的術算之道,就是靠蒙啊。
乾龍尊者怔怔望著被遊蘇點燃後沸騰的山巒,那些曾被權欲腐蝕的麵孔,此刻都映著她裙裾上躍動的螭紋。
九條玄冰螭龍自她身後衝天而起,龍吟聲中,素來冷峻的女修忽然淚落成珠。
“本尊以神魂起誓——”她指尖凝出冰刃劃破眉心,“此戰若勝,我要這片凍土之上,再無人需要祭拜神明!”
而在千裡之外的長山城裡,阿九阿螢兩兄妹曾經躲藏的那座廢棄廟宇中,坍倒在地上的仙子雕像猝然綻放出了奪目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