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謹遵師娘教誨。”遊蘇的聽話,讓何疏桐很滿意。
……
暮色四合時,月光流水般漫進來。
何疏桐這才驚覺,竟與遊蘇不知不覺說了整整一天的話。
這般長時間的聊天,即使是夢中也未嘗有過。何疏桐隻覺是自己太不知收斂,像是要將兩人失散這半年沒講的話全給補回來似的。
他,該不會覺得我一直拖著他很煩吧?
可少年卻仍挺直脊背,眼中不見半分疲憊,甚至連口茶都沒討著喝。
何疏桐心中驀然生出一絲欣喜,她緩緩起身,素紗衣袂拂過遊蘇發頂:
“時候不早了。待你化羽境的境界穩固,再來尋我。你突然突破,對化羽的領悟尚淺,到那時,我教你化羽飛行之能。”
竹扉開合,少年逆光而立,躬身行禮。
“那弟子告退。”
何疏桐怔怔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掌心貼在隱隱失落的心口,倒覺得一天過得也太快了些……
今夜,他會入夢嗎?
……
竹海在夜風中沙沙低語,心滿意足的遊蘇踩著滿地碎銀走出竹林,卻見姬靈若歪坐在青石上,腦袋一點一點地打盹,發間還粘著片梅花瓣。
他忍笑俯身,打量著少女瞌睡時的可愛姿態。
隻是他卻也知曉,師妹雖然好吃懶做,但決定要做的事情都會努力去做。
所以她肯定不是因為修煉枯燥而打盹,她是真的太累了。
聯想到少女照顧自己時的耐心,以及自己流亡這半年來恐怕她都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遊蘇就覺自責不已。
他心疼地在少女唇角點了一下,就準備輕輕將其抱回去。
少女卻突然睜眼,紅著臉一把攥住他衣襟:“不是讓你彆吵我修煉嗎!”
遊蘇苦笑不已,“我是沒打算吵醒師妹的。”
姬靈若自知理虧,偏過頭懶得再與他掰扯。
本想掙脫下來自己走路,可遊蘇卻死死抱得很緊。
“師妹很累了,師兄抱師妹回去。”
“可是要走好遠呢!”
“無妨,雖然重,但是師兄能忍。”
“去你的!”姬靈若捶著遊蘇胸口,咕噥道,“快到了就把我放下來,彆被人瞧見了……”
“怕什麼?這蛇族還有誰不知道我們的事兒?我便要讓她們知道,我遊蘇雖是殺人不眨眼的邪魔,但我還是最愛我家師妹!”遊蘇說著,還將懷中少女掂了掂,宛若在玩那幼稚的舉高高遊戲。
姬靈若覺得好笑的心思大過了羞澀,“神經病,多大年紀了,還真把自己當舉世皆敵的大魔頭了。”
隻不過雖然嘴上不留情,但少女想著,這種被喜歡的人抱在懷裡與他一起對抗全世界的感覺,雖然幼稚,可又怎麼不算是一種浪漫呢?
於是,便也縱容他抱回去算了。
隻是沒有給她想入非非的機會,她便在走回宗族之前就依偎在遊蘇懷中睡著了。
……
晨光透亮,遊蘇踩著濕潤的青苔石階,指尖撫過岩壁間垂落的藤蘿。
早上師妹那句“姐姐說她不想見你”仍縈繞在耳畔,藤葉上凝結的露珠滴落頸間,涼意順著脊骨蜿蜒而下。
他想要拜見雪若小姐,卻從師妹這裡就吃了閉門羹。
他大抵猜到,雪若小姐早就吩咐過師妹,不許帶他去見她。
不過好在姬靈若雖吃醋於自己的姐姐也看上了自己的男人,但是遊蘇失蹤期間,姐姐的擔憂與付出她都看在眼裡。
事已至此,她哪裡會忍心讓自小就背上族長重擔的姐姐拒絕送上門來的幸福。總之都要和彆人分享師兄,她倒希望那個人是自己的姐姐才最好。
“你出門往東邊走,走到一棵香樟樹下,那裡或許可以讓你見到姐姐。你未醒的時候,姐姐就因為這件事煩擾了挺久。”
姬靈若拍著少年的肩,竟現出一副‘交給了你’的托付之態。
“姐姐應該是想見你的,但……唉,總之不準讓姐姐不開心!”
遊蘇對師妹的大度感激涕零,啃了好久才出門尋找這個拜訪的機會。
蛇族的空氣裡裹挾著梅花香與女子脂香,卻掩不住遠處傳來的竊竊私語——那些躲在廊柱後的蛇女,總在他經過時突然噤聲,豎瞳裡映著他墨色的衣擺。
遊蘇駐足在青瓦白牆的轉角處,香樟樹就在這裡。
好幾名執扇蛇女的對話像落葉飄進耳中,她們薄紗衣料下的鱗片在陽光下流轉著虹彩,卻掩不住眉間的愁色。
“誒誒誒,看見了嗎?就是他,遊蘇來了!”
“他還敢來!都怪他!若不是他來了,族長早就派人去外麵請陣師來修陣盤了。現在,害得咱們連冰都沒得用。”
原來,這裡是蛇族的冰室。
蛇族的冰室並非是什麼蛇族的命脈,但在這火山腳下,暑氣蒸騰的日子裡,冰室裡儲存的冰便是最好的慰藉。
可在一周之前,冰室裡的陣法忽然壞了,大塊的冰開始消融,讓這些指望著借冰消暑的蛇女們看得心疼不已。
雖然蛇族修行的就是術法,但在這火山邊火氣旺盛之地想要靠術法凝結出冰塊絕非易事,至少絕大多數蛇女們無法自給自足。
現在遊蘇出現,這些蛇女們仿佛也找到了將身心悶熱宣泄的出口。
遊蘇卻並未在意,而是明白了師妹讓他來此的原因。
因為,他很擅長給人降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