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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瀟然的寢殿內,羽挽月望著掌心閃爍的金羽符,壓低聲音道:
“二百金鵬衛已埋伏在祖地外圍,子時三刻便動手。”
羽瀟然略微頷首,絲毫不擔心這金羽符有被人察覺的可能,因為這是他們金鵬族最厲害的秘寶之一——
人族可用嬰兒心血煉成命牌,萬裡可知生死。而金鵬族第一片長出的羽毛,又稱本命金羽。拔下某個族人的本命金羽,他的修為再不能寸進,卻可以通過這本命金羽煉成的金羽符與本體傳音,而且神鬼不覺。
此法固然殘忍,卻以犧牲個彆族人的前途為代價,給金鵬族帶來了更大的利益。
“記住了,能不殺就不殺。這蛇族已經窮成這樣,人可不能再沒了。”羽瀟然望向殿外沉沉的暮色,唇角已勾起抑製不住的弧度。
“其實……我倒是覺得有些奇怪。”羽挽月忽地抿唇道。
“怎麼?”
“宴席上聖子試探蛇族族長,可蛇族不僅靈石掏不出,火精礦也枯竭了。那蛇族是靠什麼壯大的?”
“蠢笨。”羽瀟然啐了一口,似是對自己的智力勝過這高傲女子頗為得意,“自然是這姬雪若為了證明能力涸澤而漁,不僅透支族中積蓄,還將那火精礦挖儘了用於提升族內實力。要不然,她怎會境界突破如此迅速?你路過她妹妹院子的時候不也察覺了?連她妹妹都要突破凝水中境了,若不是用了非常手段怎麼可能?現在她們自己揠苗助長,也怪不得我們提前收割了。”
羽挽月聞言卻是默然,儘管她下意識也和聖子想得差不多,但卻總覺得不太對勁。姬雪若在她看來雖是個可塑之材,但會不會做出這種決定她也無法確定。可以她對柳道友的了解來看,她會允許自家族長涸澤而漁嗎?還是說……她也覺得蛇族到了需要孤注一擲的地步?
但事已至此,繼續猶豫隻會顯得優柔寡斷。
吞並一個連化羽圓滿都沒有的妖族,他們金鵬族何須這般謹慎?
夜風掀起簷角銅鈴,碎響混著硫磺氣息吹入寢宮。
子時三刻,殘月如鉤。
羽瀟然倚在寢殿朱漆廊柱上,指尖摩挲著金羽令,金鵬衛的傳音透過金羽令不斷傳來:
“挽月長老堪輿無誤,蛇族禁製成功破除。”
“已至蛇族腹地,蛇族並未察覺夜襲。”
“第二道禁製破除,蛇族防禦如紙糊……”
他看著窗外的蛇族腹地,愈來愈多的房子亮起燈火,唇角噙著誌在必得的笑意。
整個蛇族忽然躁動了起來,羽瀟然聽著窗外傳來的女子尖叫隻覺悅耳,心中盤算著待會兒定要讓這尖叫更加高亢。
忽有一聲銳響刺破夜色,金羽令中傳來的聲音驟然顫抖:“不對!她們、她們是——”
羽挽月頓時臉色一變,心中警鈴大作,她抬頭時隻見火光中騰起幽藍毒霧,如青磷鬼火般在夜色中遊走,隱約傳來男子的慘叫。
可這蛇族哪裡的男子?
羽瀟然也意識到了不對,當即衝出殿外,眼前景象卻讓他瞳孔驟縮。
他印象裡這些溫婉可人的蛇女們此刻唇角泛著寒鱗,齒間毒牙閃爍冷光,哪裡還有半點之前所見那副眉目傳情的樣子?
而躺在地上的金鵬衛們正隨著甲胄一起滋滋融化,肌膚潰爛如膿水。
三位蛇族長老立於毒霧中央,廣袖翻卷間蛇影重重,竟與三位化羽境的金鵬衛頭目纏鬥在一起。
少數幸存的金鵬衛已是縮在一起瑟瑟發抖,對這些口吐劇毒的蛇女忌憚不已。
“怎會如此……”
羽瀟然訥訥自語,意料中那完全一邊倒的屠殺卻並未出現,甚至截然相反。
他望著毒霧中翩然起舞的蛇女,終於發現那些被她視作“柔弱”的蛇族女子,遠比他想得更加狠毒。
恍惚間,那個清豔無雙的少女自毒霧中走出,玄色廣袖染著幽藍磷光,唇角淺笑依舊,卻多了幾分森冷。
羽瀟然見之咬牙切齒,握緊的金羽令在掌心留下血痕,此時的他哪裡還沒明白,這三日所見所聞,皆是麵前少女給自己準備的假象!
“你竟敢設局陰我!”
“設局?”姬雪若輕笑,目光掃過滿地狼藉,“不過是將計就計,金鵬族要吞我蛇族,卻不知蛇都帶毒?”
“他們每個人都吃了上品辟毒丹,連彩蛛族的毒都不怕,怎麼可能被你們毒成這樣!”羽瀟然嘶吼著,現在即使他們能拿下蛇族,卻也彌補不了這麼巨大的損失了。
“是啊,正是因為我們知道金鵬族早有預謀,所以連一點僥幸之心都不敢有。我特意帶你們逛了三日,將蛇族都走遍了,我們的確一點防備也沒有,不是嗎?”姬雪若笑容恣意,長發飛舞的模樣恍若天仙,“蛇祖之毒可是一生隻能用一次的毒啊,今日蛇族上上下下,沒有一人再有保留。”
羽挽月凝視著姬雪若眼底的篤定,忽然意識到這三日所見的“貧瘠”“弱小”,不過是蛇族故意撕開的傷口,露出最誘人的血肉,引她們咬下致命一口。
“難怪蛇族明明羸弱,卻能延續千年不被吞食,原來竟是靠這口毒。”羽挽月的聲音還是輕描淡寫,竟還點評了起來,“看來這毒也是限製重重,否則喝了那麼多茶,足夠我們死好幾回了。”
“正是因為限製多才藏得深,也幸好如此,這個秘密才一直保留。”姬雪若昂首挺立,半點不落下風。想當初她在玉環池,也是靠著蛇祖之毒才以靈台中境反殺了凝水圓滿的大公子。
羽挽月不由心中更加高看她三分,對少女的深藏不露她自認厲害,卻並不認為自己會失敗:
“這不是你死我亡,這是蛇族必亡。你們將蛇祖之毒儘數用儘,以為能跟金鵬族魚死網破,但不知不過傷到了我們的皮毛,金鵬族接下來的怒火你承擔不起。”
姬雪若卻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般噗嗤笑出聲來,頓時月搖花顫:“挽月長老覺得你能走?”
“我當然能走。”羽挽月沉吟一聲,屬於化羽圓滿的威壓陡然攀升,背後金翅若隱若現,毒霧靠近她時竟如泥牛入海。
姬雪若卻笑意不減:“昨夜挽月長老想上蛇山而不得,不如今日我請你去?”
她轉身望向火山方向,赤紅煙柱在夜色中隱隱約約,廣袖在夜風中翻卷如蛇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