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非是揀些好聽的,不想家裡人跟著操心。
薑義不點破,隻端著碗靜靜聽著,偶爾應一聲,神情倒比往日還更認真幾分。
柳秀蓮筷子就沒停過,一邊聽著,一邊往兒子碗裡添肉,沒一會兒便堆成了個小山包。
吃過飯,柳秀蓮收拾灶間去了。
薑亮憋了一肚子勁兒,當場便在院子裡擺開架勢。
說要給爹爹大哥瞧瞧,在縣尉司裡學的“正經拳腳”。
隻見他步紮得穩,拳打得響,一套大洪長拳舞得虎虎生風,胳膊腿子有模有樣。
比起離家前那副小雞仔模樣,倒真有了點少年樣。
收勢時,腳跟一並,手抱拳,臉不紅、氣不喘,站得筆挺,那口行氣之法,也沒落下。
薑義與薑明站在一旁,頭一點一點,嘴裡隨口誇了幾句。
薑亮畢竟年紀小,那幾句誇詞一入耳,臉上笑意便忍不住地往外冒。
說著說著,扯著爹爹大哥的袖子,就要一塊兒練。
大洪長拳名頭雖響,據傳乃上古所遺,但流傳甚廣,也不是啥稀罕玩意兒。
隻是初學之時,得有行家在旁瞧著,免得勁路偏了。
對這等正經拳腳,薑義也不是沒興趣,隻是眼下卻忙開口推了:
“你大哥年紀輕、骨頭活,跟你學著正好。”
話雖簡單,心裡卻是有數的。
亮小子這一趟回來,除去來回折騰,能在家的日子,滿打滿算也就三天。
薑義雖說苦練不輟,可再怎麼練,畢竟歲數擺在那兒。
論悟性、記性,還有筋骨的順暢程度,拍馬也趕不上眼前這兩個小的。
與其搶著學個囫圇。
倒不如放手讓薑明先學明白,日後自己再跟著來,也落得個穩妥。
再說了,薑義還有要緊事。
得趕著將那鍋虎骨首烏湯熬起來。
這湯藥說不上複雜,料子也不多。
可那虎骨,要熬透了藥性,著實是個水磨的活計,一點火候也馬虎不得。
薑義將新買的陶罐拎出來,撿了幾塊最大最硬的骨頭渣子投進去,添足了山泉水,穩穩坐上爐灶。
這湯得先文火煎上一整日一整夜。
等骨中髓氣出儘了,再往裡添首烏須子、輔料諸般才成。
屋裡爐火紅旺,藥香漸濃,屋外拳聲連連,吆喝不絕。
聽在耳裡,倒像是舊年間的光景,又活了過來。
兄弟兩個在院裡你來我往,直練到夜深時分。
薑明那一套拳,到底是底子好、又有人帶,雖不見神采飛揚,也算勉強有了章法。
薑義守著爐子沒動,直到深夜,柳秀蓮出來接了班,才揉揉眼角起身歇去。
次日一早,薑義醒得晚了些,已不見了薑明蹤影。
院裡隻餘薑亮牽著小妹的手,一板一眼地比劃著拳式。
那小閨女才快一歲半,眼下已能聽懂幾句大人話頭,說不上伶俐,卻機靈得很。
這兩月裡,藥浴不斷,筋骨練得結實得嚇人。
小拳頭一砸,連床板都給磕出個坑來。
如今再有大娘嬸子來串門閒坐,薑義都不敢輕易讓人抱娃。
生怕這小祖宗一個鬨騰,給大娘砸出好歹來。
灶房裡,那陶罐仍在咕嘟咕嘟地響。
熬得剩半鍋湯汁,已泛起赤黃,帶了幾分濃烈的骨腥氣。
直到近晌,薑義才將幾味輔藥一並投進去,蓋好蓋子,繼續慢熬。
這時院門響動,薑明回了。
一身露水氣,鞋底還掛著點草葉。
看那方向,顯然不是去塾館念書,倒像是翻去了後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