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那井水泡腳還解暑,連熱毒都像被拔去了七八成。
隻不過,這涼意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涼得太狠,透得太深。
挨得久了,骨頭縫兒都跟著打顫,仿佛那股子寒意能順著脊梁骨一路爬進心肺。
這時候便需得活動活動了,打打樁功、走走拳路,把那潛進身子的寒氣逼出去才算安穩。
一來二去,薑義倒琢磨出些門道。
這般練法,比平日裡空對空的吐納來得實在。
那寒氣就像是一味入體的藥引,雖冷得發狠,卻逼得氣血流轉得快,功法走得深,樁勢也更有沉勁。
練著練著,他竟發覺自己對那樁功的體悟,比以往深了不止一層。
於是,薑家每日清晨練功的地方,也悄悄地,從院裡挪到了這寒氣森森的地頭邊。
最有趣的是薑耀那丫頭,以往樁功總要偷個懶,動不動喊累、喊渴,打個樁能歪三分。
如今到了這地界,想偷懶也沒門兒。
陰寒無處不在,一分懈怠,寒氣便如千百細針往骨子裡鑽,把人凍得直打哆嗦。
這時不打樁還真不行,不活動起來,怕是連手指頭都要凍得發青。
於是薑耀也隻得卯著勁兒練,打得拳起樁沉。
連一向鬆鬆垮垮的步子,都多了幾分正經味道。
這一日,天還是那副德性,日頭毒得像發了瘋,地皮都快曬化了,連天邊的雲都像被烤皺了似的。
薑義卻安安穩穩地,蹲在院後那片寒地裡避暑。
戴著那副麻布手套,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著土,動作慢悠悠的,像是給自個兒解悶兒。
地底寒氣陣陣,隔著手套也透得上來,冰冰涼涼的,叫人心頭一鬆。
正無事打發光陰,忽聽得“呼”的一聲,一道人影像野兔子似的躥了進來。
正是大兒子薑明,背上還簍著些什物,一邊跑一邊喊:
“爹爹!幫我照看一下今兒收的幫費!”
竹簍在背上嘩啦啦響,薑明也不細說,到了地頭便把簍子往地上一撂。
話音未落,人已經踩著步子往院外飛奔,連氣都沒喘一口。
薑義望著他那背影搖了搖頭,沒搭話,隻彎腰拾起竹簍看了一眼。
簍裡是幾個大西瓜,圓滾滾的,皮子油亮,瞧著像是頭茬剛摘的。
薑義橫豎閒得無事,手腳麻利地刨了個坑,把竹簍連瓜一塊兒埋了進去,隻留個邊沿露在外頭。
這片地寒氣森森,正好拿來鎮瓜,比起冰窖也不遑多讓。
不過一盞茶工夫,瓜皮上便起了層薄霜,透著股說不出的清涼氣兒。
沒一會兒,薑明又領了兩個瘦猴似的小子回來。
三人都一副熱得快化了的模樣,臉上卻吊著幾分藏不住的興頭。
那倆小子一進院就東張西望,目光繞著籬笆打轉,像是聽說過什麼稀罕事。
薑明卻不多言,徑自蹲到寒地邊,從坑裡捧出幾個帶霜的西瓜,手腳麻利地捧給二人,嘴裡吩咐道:
“拿去給大夥分了吃。”
兩個小子抱了瓜,身子涼得一激靈,歡天喜地地跑了,步子飛快。
等人走遠了,薑明才把最大的一個瓜遞到薑義手裡,眉開眼笑,語氣裡帶著幾分邀功:
“爹,這個留著,晚上和娘、妹妹分著吃。”
說完,自己便抱著最後一個瓜,轉身一溜煙又躥去了後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