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出幾味平日不露麵的好藥,連標都沒貼,隻憑鼻子認得。
幾副藥材包好,賬本上也跟著添了幾筆分量不輕的記掛。
可薑義麵上不顯,隻一手拎了藥包,步子比來時都帶了點晃蕩的輕快,一路悠哉回了屋。
心裡也跟著鬆了幾分,反倒盤算起家裡那十畝薄田來,還有山腳下那幾塊碎地……
若都換上這等金貴草種,說不得過幾年,莊戶人家的模樣也能換換了。
腦海裡浮出那劉家莊子庫房中景象。
各式靈藥堆得像柴火,隨手往地上一攤,那味兒卻是嗆人得緊。
若是自家娃兒能這般用藥砸出來,日後真出了點名堂,未必就比那鎮山太保差了。
第二日天色才亮個輪廓,晨光未透骨,四野還裹著夜氣,冷颼颼的。
薑義早起慣了,趕著家裡牲口往後山放草,腳下還沾著些未乾的露水。
回了屋,正要領著一家子下寒地練樁。
那院前的村道上,卻忽然走來一溜人影。
站住腳抬頭望去,卻是劉家莊子裡的人打頭領著。
中間那一個有些生麵,一身褪了色的僧袍洗得發白,形容清臒,肩上挎著個布袋,步子不急不緩。
薑義一瞧,心頭微動。
想來,這便是前兩日劉莊主從山中救下的那位取經人了。
這和尚倒也稀奇,路不挑遠近,隻認前緣,說是從東邊來,要一路往西。
薑義眼下瞧見真人,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那一行人正往後山方向去,薑明小子也不安分,湊上前來,小聲喚了聲爹。
兩人對了個眼色,腳下便也跟了過去。
靠得近了些,便聽得劉莊主正在一片好聲好氣地勸:
“前方山路難走,不如莊子裡安排車馬,自北頭繞去,雖遠些,總歸安穩。”
那和尚卻隻是合掌一禮,話說得不緊不慢:
“路該怎麼走,自有定數。”
語氣平平淡淡,聽著卻不容置喙:
“緣該我走的,便是火坑也能踏過;不是我走的,繞一百裡,也終歸要退回來。”
薑義聽著這話,不覺輕咂了下舌,斜眼看那和尚一步步往前走,心中卻也隱隱起了幾分敬意。
說話間,那一行人已至薑家院前。
薑義見狀,忙上前幾步,拱手作揖,打了個照麵。
那僧人也不多言,隻合十還禮,麵上神色平靜如水,看不出喜怒。
薑義眼風一掃,肘尖輕輕抵了抵身旁的薑明。
薑明心領神會,腳下“咯噠”一聲便飛快往屋裡竄。
不一時,手裡已捧了幾樣粗點心,些許瓜果餅子。
那僧人也不推辭,接過食物,再合十一禮,低聲道了句“福”。
又轉身朝眾人一禮,便邁上了那條通往後山的羊腸小道。
神色依舊無悲無喜,腳步卻穩得很,像是早知此路要走,走多遠,也不回頭。
前路難料,後山林深霧重,連風都帶著點說不清的古怪,倒也不是尋常人愛去的地界。
於是眾人便止步山外,隻目送那道身影,一步一印,踏入林風之間。
不多時,便見他背影在山霧中一點一點隱去,如落紙入水,漸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