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亮緩步踏出布幔,那點陰寒與眩暈,早被他心神封死,連個浪花都沒翻起。
眼前景象豁然一變,不是演武場,而是一處幽靜小院。
院裡人不多,寥寥幾位,皆是先他一步走了這條小道的少年郎。
個個衣衫筆挺,玉帶束腰,談吐之間帶著股子清貴之氣,三三兩兩圍著低聲交談。
薑亮一踏進來,眾人目光便齊刷刷掃了過來。
那眼神,倒不咄咄逼人,卻也透著幾分揣度。
像是平日裡見慣了圈裡人,突然瞧見個陌生麵孔,倒要猜一猜是哪路出身,怎的這些年都未打過照麵。
不過眼下還在選拔場上,誰也沒急著上前攀談。
薑亮也樂得清淨,隻抬眼往外頭瞧了瞧。
透過那道掩著藤枝的院牆縫隙,能看見演武場上人頭攢動,一眾考生在驕陽下掙命。
有人抬著沉石鎖,脖子上青筋繃得如繩;
有人走那梅花樁,一步三晃,汗珠直滾;
也有在練拳走刀的,動作雖快,眼神卻藏不住慌。
這邊小院裡卻清風徐徐,落葉無聲,一靜一動間,自成天地。
薑亮挑了處角落,背靠著牆根坐下,閉目調息,心氣沉穩。
日頭爬過中天,熱浪撲人,演武場上的初篩才算熬到了個頭。
外頭那批從大道闖出來的佼佼者,總算被領了進來,與這間清靜小院裡的“走小道”諸人會合。
這一批人,一個個汗濕衣背,身上帶著股烈火烘爐裡煉出來的熱氣,腳步都透著沉。
目光掃過院中這些神色從容、衣角不亂的世家子弟,眼裡一半是過關的自得,一半卻藏著火頭。
像是被硬打磨過的刀刃,亮,也狠。
人群中,那位洪都教也跟著進來了。
身形乾練,眼光如電,一踏進院門便四下張望,似是在找誰。
片刻後,視線定住在角落那人身上。
薑亮。
仍舊閉目靠牆而坐,神色安寧。
洪都教瞧見他,眼神便是一頓,眉梢微挑,臉上掠過一絲古怪。
既有驚訝,也有幾分若有所悟的意味。
早前田縣丞托了情,叫他在大選中照應這少年幾分。
他也尋過,可愣是沒在演武場上找著這人。
原來這小子壓根沒走那條熱鬨路,竟是從小道進來的。
心下微一沉吟,便更坐實了心中猜測。
這薑亮,定不是尋常農戶人家。
這份心性、這點底子……藏得也太深了些。
洪都教暗暗歎了口氣,瞧田老頭那副樣子,竟還真撿了個寶回來。
目光一轉,忽地想到家中那位侄女,倒也尚未許配人……
眼看人到齊了,洪都教才一拂衣袖,神色已歸於慣常的精悍與沉穩。
目光一掃,場中這些少年,無論是從烈日下闖出的,還是從那條陰寒小道裡走來的。
俱是涼州這一輪大選裡,揀出來的尖兒。
他拱手一禮,聲音朗朗,帶著股軍伍出身特有的勁兒:
“恭喜各位,過了頭一關,便算是入了門。”
一席話聽著喜氣,實則不甚熱絡。
緊接著語氣一頓,眼中掠過一絲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