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穩後回頭看了眼,朝爹娘揚手一揮,笑意輕輕。
車輪吱呀著滾過村口老槐樹,一路晃悠悠地,出了村去。
年節一過,雪未儘融,村裡也漸漸回了往日光景。
最大的不同,是薑家那一身“腳底生風”的身法,配著劉家莊子傳下的那門吐納心訣。
在學堂裡一亮相,便教人眼前一亮、心頭發癢。
沒幾日,練武的風氣便像地頭的野草,蹭蹭往上冒。
學堂裡那群半大孩子,個個盤膝打坐,躍屋翻牆。
連帶著那些平日裡種田搬柴、粗胳膊粗腿的青壯們,也被撩得心癢。
農閒時候,三五成群地湊一塊,悄聲打聽那“古今幫”的章程:
“收人不收?收了要不要拜帖?拜帖交不交糧?”
嘴上說得義正詞嚴:“學兩手,回頭教娃。”
可眼底那亮光,卻早在琢磨自己再年輕十歲,能不能也翻個身、練個功、走條江湖路。
薑義對此倒也不放在心上,隻當看個熱鬨。
隻知大兒這幾日回家時,嘴角咧得比年初還開,一身衣袖鼓鼓囊囊,眉梢眼角都帶著風。
想來那身法是教得出彩,供奉也是收得不薄。
轉眼入了三月,山腳那廂的屋子,也終於在薑義那慢條斯理的折騰中,慢悠悠地收了尾。
前頭一間作堂屋,後頭幾間沿著那片果苗地一路排開,錯落得像是山坡上自然生出的藤蔓。
東一折西一拐,倒也彆有一番趣致。
這屋子一磚一瓦,雖都是薑義親手搭的,可村裡人在料材上,也搭了不少手。
按說,新屋落成,理當擺上幾桌酒席,熱熱鬨鬨辦個喬遷宴,好讓左鄰右舍都沾沾喜氣。
可這屋子,說是“家宅”,實則更像是個“靜修之所”。
薑義便尋了個由頭搪塞,說家中還未分家,新屋沒設灶,宴席還是放回老屋那頭請人吃去。
新屋裡桌椅也未備齊,道賀的鄉親來了,隻領進去轉一圈。
寒暄幾句,便被請了出來,連坐都不許坐上片刻。
薑家禮數周到,話頭也打得圓,叫人雖覺些蹊蹺,卻也挑不出什麼不是來。
最教人意外的,是前山那位劉莊主,竟也帶著自家小兒,一同前來赴宴了。
要知劉家莊子素來閉門自守,哪怕村裡誰家婚喪嫁娶,也未曾露過麵,今番卻親自上門,實屬罕見。
眾人一見,先是一愣,隨即心中便都泛起了幾層波瀾。
那呼吸法門傳入村學後,娃兒們練得氣息通暢、動作輕靈,倒也真得了不少實惠。
於是也就紛紛上前,端著碗敬酒道謝,話裡話外皆是熱絡。
喬遷宴散了,人也散得差不多。
劉莊主卻不急著走,捋了捋袖口,笑得風輕雲淡,似是隨口一提:
“聽聞薑兄新屋彆致,不知可否一觀?”
薑義也沒推辭,手一擺,笑道:“屋子簡陋得很,莊主若不嫌棄,便請。”
兩人一前一後,順著坡腳慢慢往新屋走。
山風拂麵,瓦上還有陽光未乾的暖意。
可才走到屋前,劉莊主卻忽地頓住了腳。
神色不變,眼中卻隱約閃過一絲訝色。
他素來心細如發,一腳踏進這片屋前地界,便覺出不對勁來。
屋腳下那條地脈,正緩緩鼓蕩,宛如沉龍翻身。
自地底深處,有一股靈氣悄然滲出,不急不躁,卻清潤濃鬱,溫和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