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們總結出一條看似不起眼的自然規律,或許,它在您眼中,也隻是奇技淫巧。但它就像一塊塊樸實無華的基石!當我們將這些基石,一塊塊地堆砌起來,當基石越壘越高,將來的後輩們,便能輕易地站在這我們辛苦搭建的基石之上,看見我們這一代人窮儘目力也看不見的風景,做到我們這一代人絞儘腦汁也做不到的事情!請問劉大人,這,算不算有用?!”
那劉承被駁斥得一時語塞,但他為官多年,早已練就了一身顛倒黑白的本事。他臉色一沉,強行狡辯道:“巧舌如簧!不過是些虛無縹緲的未來之說!本官隻看當下!當下便是無用之功!”
他像是為了尋找論據,怒氣衝衝地從最近的書架上,隨手抽出一本最新刊印的期刊。他胡亂地翻了幾頁,忽然像是抓到了天大的把柄,臉上瞬間露出狂喜與極致的嘲諷,高聲嗤笑道:“哈哈哈哈!這簡直是荒謬絕倫,滑稽可笑!”
他將那本期刊,如同舉著一道罪證般,輕蔑地展示給眾人看,用手指著其中一頁,大聲道:“看看!看看這上麵寫的是什麼?《論大氣壓強在引水中的作用探討》?說白了,不就是研究怎麼將低處的水,引到高處嗎?”
他笑得前俯後仰,眼淚都快出來了:“我大奉立國數百年,翻車、筒車、龍骨水車……各種提水灌溉之法,早已登峰造極!江南水鄉,萬畝良田,皆賴水車之功!你們竟然還在這裡,閉門造車,皓首窮經地研究這種早已被解決得不能再解決的事情!這不是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嗎?!”
“陛下!”他猛地轉向任天鼎,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臣看,這所謂的期刊,根本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完全是在浪費朝廷的錢糧,浪費學子的寶貴光陰!此等歪風邪氣,若不及時遏止,恐將動搖我大奉的國本啊!”
“劉大人所言極是!有現成的水車不用,非要搞這些花裡胡哨的東西,簡直是舍本逐末!”
“嘩眾取寵!此乃典型的嘩眾取寵!”
周圍不少思想僵化的守舊臣子,立刻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紛紛隨聲附和,一時間,小小的期刊中心,竟成了聲討新學的批判大會。
看著他們那副自以為真理在握,上躥下跳的醜態,林塵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劉大人,”他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壓過了所有嘈雜,“既然你認為,這篇論文,毫無用處,甚至是個笑話。”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所有附和的官員,語氣平淡地說道:“那不如,我們就以此為題,當場測試一番。讓事實,來說一說,它,到底有沒有用。如何?”
劉承以為林塵是在虛張聲勢,黔驢技窮,當即冷笑一聲,傲然道:“好啊!求之不得!本官今日,便要代表滿朝文武,親眼看看,你們是如何將朝廷的錢糧,變成一堆無用的廢銅爛鐵的!”
任天鼎倒是什麼也沒說,反而饒有趣味準備看熱鬨。
消息,如同長了翅膀,以一種驚人的速度,迅速傳遍了整個京師大學堂。
“聽說了嗎?林校長要和禮部的劉侍郎,當場對賭!”
“賭什麼?賭什麼?”
“就賭一篇物理期刊上的論文!劉侍郎說那論文是廢紙一張,林校長說那論文有大用!現在要去後湖,當場把論文裡的東西造出來,驗證真偽!”
“什麼論文這麼厲害?快去看看!”
一時間,整個大學堂都轟動了。無論是正在操場操練的學子,還是在課堂上課的先生,亦或是正在圖書館苦讀的學生,全都坐不住了。他們議論紛紛,臉上寫滿了好奇、激動與期待,不約而同地,如同一股股溪流,朝著物理學院的後湖彙集而去。
湖泊邊,早已是人山人海。
那幾位以劉承為首的官員,被一群同僚簇擁著,占據了最有利的位置。他們依舊在喋喋不休,言語間,滿是對新學的不屑與嘲諷,不斷地向周圍散播著悲觀的論調,拉滿了仇恨值。
“看著吧,不過是場鬨劇罷了。”
“一個時辰,能造出什麼東西?隻怕是個中看不中用的樣子貨。”
任天鼎則負手而立,站在一處高地上,靜靜地看著碧波蕩漾的湖麵,臉上看不出喜怒。但那偶爾掃向林塵離去方向的目光,還是暴露了他內心的關切。
隨行的太子,倒是對林塵充滿了近乎盲目的信心。他隻是安然地站在父皇身邊,淡淡地對身邊焦急的內侍道:“不必多言,靜觀其變。林師,從未讓人失望過。”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足足等了一個多時辰,就在那幾位臣子幾乎要不耐煩,開始冷嘲熱諷,說林塵是不是臨陣脫逃的時候,遠處,終於傳來了一陣車輪滾動的聲音。
林塵,帶著一群滿頭大汗的工匠和物理學院的學生,回來了!
他們用一輛寬大的板車,小心翼翼地推著一個奇形怪狀的“鐵疙瘩”。
那東西,主體是一個半人高的鑄鐵圓筒,立在兩根木架之間。圓筒的頂上,通過幾根連杆,連接著一根長長的、看起來十分笨重的木製壓杆。圓筒的下方和側麵,分彆有兩個黑洞洞的口子。整個裝置,通體黝黑,鑄造的痕跡清晰可見,充滿了粗獷乃至粗陋的工業感,與官員們所熟悉的,那些精雕細琢的雅致器物,形成了無比鮮明的對比。
“噗——哈哈哈哈……”
禮部侍郎劉承一見到此物,便再也忍不住,當先指著那鐵疙瘩,爆發出驚天動地的笑聲。
“林……林首輔!這就是……這就是你花了一個多時辰,帶著一群人,叮叮當當敲出來的寶貝?就……就這麼個醜陋的鐵疙瘩,也想跟精巧絕倫的水車相提並論?你是想笑死本官嗎……哈哈哈,實在是太可笑了!”
“這哪裡是提水之器?我看,倒像是個地裡刨出來的怪物!”
“莫不是個擺設吧?中看不中用!”
周圍的學生們,也是滿臉的好奇與疑惑,交頭接耳地議論著。他們也實在看不出,這麼一個笨重的東西,到底要如何提水。
林塵對這些排山倒海般的嘲諷,充耳不聞,他那張俊朗的臉上,依舊是雲淡風輕的表情,隻是淡淡地說道:“等一下,你們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