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吼聲,像是一個信號。
“我們的錢呢!我抵押了田產鋪麵,借來的五萬兩銀子啊!我拿什麼去還錢莊的錢!你還我的錢!”
“王掌櫃!我們都是相信你,才把祖宗留下來的家業都給賭了進去!可現在,我們傾家蕩產了!你要給我們一個說法!”
“王金你這個喪儘天良的騙子!你害了我們所有人!你不得好死!”
“還錢!王金你還錢!日你媽!還錢!”
一時間,群情激奮。十幾個人,將王金團團圍住,水泄不通。他們一個個都失去了理智,聲嘶力竭地對他拉扯著、捶打著、嘶吼著。他們曾經有多麼崇拜王金,此刻就有多麼痛恨他。王金身上那件價值不菲的錦袍,瞬間就被撕扯得破破爛爛,狼狽不堪。
王金被這突如其來的圍攻,嚇得魂飛魄散,從那崩潰的邊緣猛然驚醒。
他看著眼前這一張張因為憤怒和絕望而極度扭曲的臉,看著那一雙雙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的眼睛,心中隻剩下了無儘的恐懼。他知道,再待下去,自己真的會被這群瘋了的人活活打死。
“我去問!”他驚慌失措地,從喉嚨裡擠出了一聲嘶啞的呐喊,“我去問!我去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力氣,猛地掙脫了幾個人的撕扯,連滾帶爬地逃出了人群的包圍圈。
“我去問!”
他一邊跑,一邊驚慌地回頭喊著,像一條被追打的喪家之犬,不顧一切地朝著來時的方向狂奔而去。他甚至跑丟了一隻鞋子,也渾然不顧。
他的腦子裡,此刻隻剩下一個念頭,一個名字。
魏英!
他要去那個地方,他要去的後院!
他要去問魏英!
問他,這到底,是為什麼!這個天大的騙局,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然而,當他氣喘籲籲,用儘最後一絲力氣,一腳踹開那間雅致的密室房門時,迎接他的,卻是一室的清冷和空寂。
裡麵,早已是人去樓空。
王金焦急地在空無一人的院內來回踱步,額上的冷汗和著灰塵,在他那張肥胖而慘白的臉上,淌下一道道汙痕,整個人顯得狼狽不堪,滑稽而又可悲。
他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在那個能為他帶來“內幕消息”的兵部職方清吏司郎中魏英身上。他像一個等待審判的囚犯,在這座空蕩蕩的院子裡,焦灼地等待著。
日頭,從正午的熾烈,漸漸偏西,將院中那棵老槐樹的影子,拉得越來越長。
王金,就站在這片被拉長的陰影裡。
他那身華貴的錦袍,在應天府衙門前,早已被憤怒的人群撕扯得不成樣子,此刻皺巴巴地掛在身上,沾滿了灰塵與汙漬。他跑丟了一隻鞋,赤著一隻腳,就這麼直挺挺地站著,像一尊失去了魂魄的泥塑。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
從申時,到酉時。
院門,始終緊閉。那個他視作最後救命稻草的身影,始終沒有出現。
“魏大人會來的,對吧?”王金不知是第幾十次,用乾澀的喉嚨,向店鋪裡僅剩的一個老夥計詢問。
那老夥計看著他這副瘋魔的樣子,嚇得連連後退,隻是一個勁地搖頭:“掌櫃的,小的……小的不清楚啊。天色不早了,您還是……還是先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