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遇深沉沉的閉了閉眼睛,呼吸很沉,他的嗓音透著喑啞的乾澀:“還能堅持多長時間?”
主治醫生默了默:“根據我們商討過後的時常大概是……半年。”
林遇深揮了揮手,示意他離開。
主治醫生點了下頭,目光不經意的一瞥,卻看到……不遠處靜靜站著的一道身影。
她的身形瘦削而單薄,不知道是究竟站了多久。
起初,主治醫生以為巡夜的護士,可當月光灑下,那張精致中略顯蒼白的麵頰清晰的呈現了出來。
“李……李小姐。”
主治醫生狠狠一頓,不知道她究竟聽到了多少。
而背對著病房方向的林遇深在聽到這聲後,驀然呼吸一頓,轉過了頭。
四目相對,他好像頃刻間失聲,半晌才慢慢的找回來自己的聲音,他冷靜的朝著她走了過去,大掌慢慢的握住了她的手,感受到她指尖的涼意,他的心也為之沉了沉。
“怎麼起來了?又做惡夢了?”
他沒有問她什麼時候出來的,對於他和主治醫生的話又聽到了多少,隻是動作輕柔的握著她的手,將她重新帶回了病房。
“我真的隻能活半年了嗎?”
他閉嘴不談,她卻還是開了口。
林遇深眸光微深,深沉墨色:“不會。”
可李十安卻說:“醫生的話,我都聽見了。”
“安安,你乖一點,不要在這個時候惹我生氣,好嗎?”他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拂過她的麵頰,輕描淡寫的戳穿了她的小心思。
她知道他有多在意她的生死,所以不斷的用這件事情刺激他的神經,一次又一次。
“沈謹言,你在害怕嗎?”她靠在他的肩上,語氣平緩的問道。
一聲“沈謹言”,勾起的不知道是誰沉重的記憶。
“是,我怕。”
泰山崩於前都能麵不改色的林老板雷霆萬鈞,商界大殺四方,什麼時候吐露過半個音節的“怕”字,可是如今……在她的麵前,卻清清楚楚的將自己內心的恐懼擺在了她的麵前。
然而換來的,卻隻有她一聲低淺的輕笑。
這笑聲動聽悅耳,聽到的人卻隻覺得蒼涼可悲。
“沈謹言,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親手把我給埋了,不要假手於人,好嗎?”她就那麼輕輕的靠在他的肩上,仰著麵頰語氣輕快,甚至嘴角都是帶著笑的,卻說著誅心之語。
“親手把你埋了,一輩子活在噩夢中麼?”他深沉如夜的眸子定定的看著她,好像是想要看到她的心裡去。
李十安輕笑著手臂圈住他的脖頸,帶著涼意的唇輕輕的觸動著他的唇,“被你……發現了啊。”
他大掌扣著她的後頸,狠狠的,透著幾分戾氣的,加深了這個薄淺的吻,在唇齒相依呼吸相間的時候,他說:“這不就是……你想要報複我的方式麼。”
靠近他,親近他,才能時時刻刻的刺痛他。
她了解他,就如同他了解她。
她微微氣喘著,承認的爽快,“是啊,所以……即使這樣,還要繼續靠近我嗎?”
他的回答隻有一句:“不死不休。”
李十安低笑著,躺在了白色的病床上,黑色長發如同海藻般散開,即使是最為單調的藍白條病號服,在月光的烘襯下,也多了幾分惑人的姿態。
精致的讓人挑不出任何瑕疵的麵頰上,上揚的唇角,半眯的眼眸,黑白分明原本該是最純粹的眸色,卻偏偏增添了嫵媚之姿。
許是月色溫柔惹禍,林遇深瞳孔驟然一縮,性感的喉結滾動,嗓音喑啞乾涸:“安安,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謹言,你不想要我嗎?”
轟——
腦海中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在她如泣如訴的聲音中斷然崩裂。
半個小時後。
“安安?”
“安安……”
“李十安!”
林遇深搖晃著忽然間好像是沒有了呼吸的女人,發出聲嘶力竭的呼喊聲。
“李十安!”
“醫生!醫生!!”
兩分鐘後,李十安被直接推進了搶救室,而衣衫不整的林老板狼狽不堪的癱軟在搶救室外,他整個人都在顫抖,劇烈的顫抖。
剛剛,她就是在他的麵前,就那麼……就那麼在一瞬間,消亡了呼吸。
這場搶救進行了東方既白,林遇深也那麼一動不動的癱坐在地麵上,如同失去了精魂的行屍走肉。
孫經理拿著衣物來接他去公司,但是在病房裡卻沒有找到人,不光如此連李十安也不見了蹤影。
他狐疑著詢問了路過的護士;“請問這裡麵的病人呢?”
護士查看了一下記錄,“……現在應該還在搶救室搶救。”
孫經理聞言眉頭狠狠的擰了一下,道了一聲謝後,連忙朝著搶救室走去。
於是他一眼便看到了在搶救室外麵靠著牆壁癱坐著的林遇深:“老板,這……”
他想要伸手將他扶起來,但是林遇深卻僵硬著保持著原姿勢,一動不動。
“老板,李小姐她……”孫經理看著他這幅模樣,猶猶豫豫著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然而他不知道怎麼開口,卻有人能開口。
“林遇深,你這個畜生!”
穆清今天醒來的時候一直覺得眼皮在跳個不停,原本是該上班的時間他卻鬼使神差的來到了醫院,走到李十安的病房前卻沒有看到人,詢問了護士之後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砰”的一拳,狠狠的捶打在林遇深的麵頰上,卻尤不解氣的再次再起的揮起了拳頭。
孫經理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等反應過來以後,馬上想要分開兩人。
但是卻被林遇深一個目光就給製止了。
孫經理鬆了手,呆愣在原地,親眼看著穆清毫不猶豫的將拳頭再次落在他的臉上。
“你明知道她現在是什麼情況,還敢碰她!你想要害死她是不是?”穆清緊緊的拽著他的衣領,雙目赤紅,帶著難以疏解的怒火,“十安如果出了什麼事情,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孫經理聞言,忽然好像就明白了,為什麼他們氣度卓華的大老板,會在短短一夜之間頹然狼狽到這種地步。
此生所愛,在極度的歡愉中,陡然間了無聲息。
這樣的打擊和痛苦,肉體凡胎誰又能受得了?
“……我也不會放過自己。”
林遇深泛著紅血絲的眸光,緩緩的沉重的落在急救室的門上,聲音壓抑痛苦。
“你輕描淡寫一句,就以為可以彌補自己做的孽?!林遇深,這世界上哪裡有那麼便宜的事情,你有什麼麵目還糾纏她?你又有什麼臉麵……還出現在她麵前?三年前,你自己做了什麼,你是怎麼卑劣的利用她達到自己目的的,這些……你總不會是都忘了吧?!”
“穆總,我們老板他已經在儘全力彌補李小姐,他……”孫經理試圖替林遇深解釋。
然而,穆清根本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彌補?心上的傷也是他縫縫補補就能複原如初的?!他所謂的彌補就是一個笑話,感動了自己,惡心了彆人。”
不知道是究竟過了多久,守在急救室外麵的三人好像都要風化成塵埃。
“叮”急救室的門打開,主治醫生滿眼倦態的從裡麵走了出來,穆清第一時間走了上去,詢問情況。
而林遇深呢?
他聽到門打開的聲音,僵硬的脊背頓了一下,卻終究是沒有勇氣去跟穆清一般問上一句:“她,還好嗎?”
“……人搶救回來了,但是……”
穆清:“但是什麼?”
醫生:“李小姐的身體機能已經到了油儘燈枯的地步,這一次的手術……雖然暫時保住了性命,但如果不能儘快找到合適的心臟源,恐怕……”
“活不過今天冬天。”
穆清震驚的向後狠狠的退了一步。
林遇深聞言喉嚨裡一股甜腥的滋味頓時就湧了上來。
李十安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黃昏,窗外金黃色的光束灑了下來,悄悄的落在她的枕間,好像怕驚擾了她的夢境。
她的病床邊,靜靜的坐立著一個男人。
他俊美深沉的麵頰依舊,唇角卻出現了淤青,漆黑如墨的眼睛裡泛著紅色的血絲。
“……你怎麼弄得這麼狼狽啊?”她嗓音沙啞的問道。
親昵的,如同深愛的戀人。
可……
安安,有沒有告訴過你,做戲的時候,要記得,眼神不要那麼冷啊。
林遇深給她倒了一杯水,微微托起她的腦袋,將杯子輕輕的抵在了她的唇間,“安安。”他說:“不能好好照顧自己嗎?”
乾涸的唇因為有了水的濕潤,嗓音也清亮了起來,“不是還有你嗎?”
林遇深閉了閉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場遊戲,結束吧,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