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祖父的墓被盜了?”
秦香蓮已能夠起身走動,正坐在桌上吃素餛飩,聞言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病沒好,燒得糊塗了些,否則怎麼聽到這等胡話。
盜墓賊不說去盜王孫貴族,也是去盜高官厚祿之輩,大都是為錢財而不是為了尋仇而去,哪有人使這大力氣去盜一個種了一輩子田的老頭。
秦老頭崇尚簡樸,再者也不是多富裕的家庭,根本沒有什麼陪葬,最值錢的就是那棺木,再者秦家莊不算大,都沾親帶故,生人難掩人耳目,熟人更不應當。
要說秦老頭做村長,得罪人的事確實沒少乾,可大家都服氣他,死後舉村吊唁,哪有人做這樣缺德的事情。
織宋皺著眉,回答道:“不是秦叔祖父,是叔祖母。”
秦香蓮聞言更是一頭霧水:“會不會是猿猴野豬之類的山野禽獸闖的禍?”
織宋的眉頭皺得更深:“看著像是,但大家都覺得不是,旁邊是有動物腳印和碎陶罐片,可是叔祖母葬了多年,這回開棺撿骨都撿不到什麼,就算是動物,也不應該把那些腐骨都叼走。”
而秦老頭的棺材隻是表麵被破壞,有幾道深深淺淺的痕跡,幾乎算得上是完好無損,足見不是重點。
秦香蓮沒親眼見到現場,一切都隻能憑猜測,聽完織宋的描述,她直覺是人禍,且打算得如此周密,大費周章辦成此事,也不知道是為的什麼。
人死萬事空,秦香蓮猜測是人禍,並不多見的縝密,冷靜地慢慢由思緒轉一轉,好往深處琢磨到底是誰。
但齊嬸子一家早翻了天,就算再豁達的人家,碰上這種祖墳被刨的事情也不能夠不怒發衝冠,她們家第一個就想到了秦狩,除了他,再想不出第二個。
也沒有什麼不好聲張的,總要把人骨找回來,齊嬸子當天就開了村會,把人從田地裡家裡通通叫到祠堂去,這等大事,放下鋤頭和碗,不一會兒人就聚齊了。
來龍去脈這麼一講,隻故意隱去野獸腳印碎陶罐的細節,眾人便也跟他們家一樣,懷疑秦狩報複。
理由很簡單,就是小齊氏那事出了以後,秦狩一家子就被全村人排擠,懷恨在心,秦桐長到現在,走出去一看,就知道是小齊氏和秦慶雲的親生孩子,錯不了,更顯出當初那流言的荒謬來。
再者,秦老頭才入土,是最適合破壞墓葬的時候,一則墓地動過土痕跡就不那麼明顯,二則秦老頭死了沒人壓著,惡人可不就翻了天去。
齊嬸子再怎麼強勢,總還是不如秦老頭在村裡來得有地位。
眾人越想越覺得是這麼一回事,於是都將目光投向秦狩,秦鐵和秦鍋兄弟倆暗自叫苦,該不會真是這畜牲乾的,這還叫人怎麼活?
秦狩左看右看,一拍大腿,撲通跪倒在地上:“真不是我,我發誓,是我讓我被真武大帝用雷劈。”
然後就嘰裡呱啦地用臟話不停詛咒著盜墓之人。
秦鐵這個親爹沒辦法,上前給兒子做擔保,至於秦鍋,縮在人群裡,堅決不吱聲,雖他覺得秦狩沒傻成這樣,但萬一呢?他可還想在秦家莊過日子。
秦狩的媳婦還跟他過,此時也出聲道:“自從俺家這口子惹了前頭那禍,俺阿舅叫他進出都跟著俺,不叫到處去,這幾日他跟俺一起種翻地,累得很,日日家去吃了飯倒頭就睡。”
秦狩的媳婦是個老實人,全村人是知道的,小齊氏抹著淚,絕望地問:“不是你,還能有誰呢?”
起先她以為都是自己的錯,是自己連累祖母祖父,頗有些自怨自艾,可如今不是自己的錯,她也不覺得開心,倒覺得更痛很難受。
難不成這事要成一樁無頭公案?
一番討論,到底是沒得出什麼答案,走投無路之際,齊嬸子都想過報官。
最後想起秦氏布莊關門大吉的事,對當地官府失了信任,終究歇下這心思,隻一家人日日夜夜愁容滿麵,圍著那墳山裡裡外外到處是找。
鄉親們見著不忍,也幫著去找,不管在哪兒見到什麼白骨,都拿回來給齊嬸子,打眼一看,多半獸骨,都不像是人的,但也算是儘了一份心。
就這麼找下去,全無所獲,家裡幾個人頭臉上都發了火瘡,又要忙著春耕,吃不下睡不著又累,一家人肉眼可見地全部消瘦下來,怎一個慘字了得。
秦家莊那墳山,往年都是年節之間去打掃修整,今年因這事,齊嬸子一家提前知會,因著自家一家的事打擾到祖宗們安息,把全村的這活兒都包攬過來,鋤草整土,作為賠罪。
看齊嬸子一家如此,糾結猶豫的知情人,到底決定把這事給齊嬸子透一透。
村裡早有了值夜的習慣,有那最近輪守值夜的,等值夜結束人群散了,拉住齊嬸子,悄悄地道:“嫂子,千防萬防,家賊難防,何不從自家查起?”
說完這句,那人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句話,說得齊嬸子搖搖欲墜,幾乎是瞬間,就有個名字乍現在她的腦海裡,她從未懷疑過的,可當有人指點她去想,一切都變得如此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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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嬸子渾渾噩噩地往回走,她看著秦顯坐在門檻上,又是大半夜不曾合眼,找不出是誰,他們能睡著嗎?
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再過些日子,總能睡著的,再難熬的傷口也都會被時間磨平,逝者已逝,生者如斯,不如就當是野獸,而不是什麼人。
齊嬸子不禁又想,隱瞞對他來說是否太過殘忍呢?
萬般思緒,皆化作一聲長長的歎息。
秦顯看到齊嬸子回來了,起身迎她:“發生什麼了?”
齊嬸子望著兩鬢斑白的丈夫,打量著丈夫滿是皺紋的容顏,一語未發,她想起來自己剛嫁給他的時候,那時候他眼角眉梢青春飛揚,對她不沉默,眉眼之間有著少年心高氣傲的桀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