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影衛司的朱漆大門已被人用銅鎖“哢嗒”一聲打開。
楚無影站在偏殿台階下,仰頭望著門楣上新掛的鎏金匾額。“影衛司”三個大字還帶著金漆未乾的光澤,在晨風中泛著冷冽的光。
他掌心還殘留著昨日那碗藥的餘溫,耳邊似乎還回響著顧姑娘那句輕柔卻篤定的話:“以後我們不用再吞毒了。”
一夜之間,像是有人掀開了壓在他心頭多年的鐵幕。他竟睡得安穩,連夢都不曾做。
他伸手摸向腰間新佩的玄鐵令牌,牌身刻著“策”字的地方被他摩挲得發亮——這是葉天策親手交給他的,說是“見令如見君”。
“堂主。”
影十三從殿內走出來,發間的銀飾隨著動作輕響。
她今日穿了影衛司新製的青衫,袖口繡著暗紋,不再是從前那身沾著血漬的夜行衣。
姑娘將一塊錦帕遞過去,"顧姑娘說您舊傷要避晨露,讓我給您圍上。"
楚無影接過錦帕的手頓了頓。
從前影嗜的殺手們,誰會在意舊傷?
他記得上個月替老堂主收屍時,那具屍體上的刀傷疊著箭傷,連入殮的人都數不清有多少道。
可現在...他將錦帕係在肩頭,觸到布料的柔軟時,喉結動了動:"去把影衛們召來。"
當三十道身影從偏殿各個角落現出身形時,葉天策正站在影壁後。
他望著這些曾在黑暗裡遊走的殺手們——有的缺了半隻耳朵,有的臉上有道貫穿眉骨的疤痕,此刻卻都挺直了腰杆,目光掃過"影衛司"匾額時,竟有幾分他在新兵營裡見過的灼熱。
"殿下。"楚無影轉身行禮,聲音裡帶著他自己都沒察覺的底氣,”影衛司首批三十六人已到齊。"
葉天策往前走了兩步。
晨霧漫過他的靴麵,他能看見最前排那個少年攥著腰間短刀的指節發白——像極了他第一次上戰場時,攥著韁繩的手。"從今天起,"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根細針,精準紮進每個人的耳膜,”你們不再是影子,是朕的眼睛。
看舊世族的貪,看宗門的妄,看境外的狼。"他忽然笑了,"但記住,你們的刀,隻用來斬該斬的人。"
人群裡有個疤臉漢子突然抬手抹了下眼睛。
葉天策沒點破,隻將目光投向影十三:"十三,你去京郊雲鬆莊。"
影十三的瞳孔微微收縮——那是京郊有名的"清修之地",實則是舊世族周、吳兩家的私宅。
她低頭應下,轉身時衣擺帶起一陣風,吹得影衛司的燈籠搖晃起來。
日頭升到三竿時,雲鬆莊的月洞門開了。
影十三縮著脖子蹲在柴房角落,手裡的木柴"劈啪"裂開,火星子濺在她粗布圍裙上。
她望著前院花廳裡的人影,喉間湧上一絲鐵腥味——是易容藥的味道。
顧清歡給的易容膏摻了薄荷,每次用都會讓她鼻腔發酸,倒正好裝出小仆役的畏縮模樣。
"周老,吳老。“花廳裡傳來沙啞的男聲,”三皇子舊部在北境還有三萬私兵,隻要我們能說動蒼梧宗的人..."
影十三的手指悄悄摸向袖中密卷。
她記得楚無影教過的情報記錄法:周、吳、陳三姓長老,北境私兵三萬,蒼梧宗介入,時間定在中秋祭典。
筆尖在絹帛上疾走,她聽見自己心跳聲蓋過了院外的蟬鳴。
"祭典當日,皇帝必然親往天壇。“陳長老的聲音突然壓低,”到時候我們控製住皇子,再讓蒼梧宗的真人封鎖城門..."
影十三的指甲掐進掌心。
她想起昨日在影衛司學的新政條令——北境正在修水渠,三萬私兵若真動起來,那些剛分到地的農戶又要流離失所。
她將絹帛塞進發髻裡,轉身時故意撞翻了柴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