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了？"程墨白猛地拍桌，震翻了茶杯，"上麵他媽的瘋了，這是讓你們當活靶子！"
沈書儀平靜地收起電文，湊近火苗點燃，火光映著她消瘦的臉龐："日軍最新密碼本，隻有我能破譯。"她聲音很輕，"誘敵計劃也是我提的。"
指揮所內氣溫驟降，突然安靜得可怕，程墨白盯著她手臂的繃帶，想起三天前她冒雨送來的情報，那時她還能笑著說"小傷"，現在卻連敬禮時手指都在微顫。
"你們需要什麼支援？"最終他啞著嗓子問。“什麼我都可以提供，甚至我這條命。”
沈書儀搖搖頭，從公文包取出份頻率表："隻要你和兄弟們配合我們演一場戲。"她指尖在表格某處點了點，"今晚八點，我會用這個頻段不小心"泄露"戰區司令部坐標位置。"
程墨白的目光掃過頻率表，突然停在最下方的備注欄，那裡用鉛筆寫著一行娟秀小字："待君平安歸"。他猛地抬頭時，卻見沈書儀已經轉身走向電台，背影挺得筆直，像株不肯彎腰的竹子。
屋外，日軍的炮火開始了新一輪的齊射，爆炸的震動讓電台設備嗡嗡作響，沈書儀調試旋鈕的手很穩，仿佛即將開始的不是一場生死賭局，而隻是一場尋常至極的值班。
長沙城外日軍前線指揮部內，煤油燈將橫山勇的禿頂照得油光發亮，這位日軍第11軍司令官正用放大鏡反複查看航空偵察照片，照片上一長串模糊的卡車車隊正駛離長沙南郊，他布滿老人斑的手指突然停在某輛卡車的放大影像上，車廂裡似乎有個穿將官製服的人影。
"八嘎！"橫山勇猛地將放大鏡砸在桌上，"這到底是薛嶽本人還是替身？"
情報參謀佐藤中佐立即上前，將一疊電文鋪開："閣下！我軍電訊班已鎖定第九戰區司令部電台特征！"他激動地指著頻譜分析圖，"您看這個摩爾斯電碼的節奏間隔，每個"嗒"聲都比標準延長0.3秒，這是薛嶽專屬報務員王世英的指法特征！"
第3師團長赤鹿理少將突然拔刀劈向地圖："愚蠢的家夥！"刀刃將長沙城位置劃出個裂口，"這明顯是支那軍的電子誘敵！"他刀尖轉向湘潭方向，"我軍應當立即追擊南逃的支那軍主力！"
"赤鹿君！"佐藤抓起最新截獲的電文，"今晨他們用明碼呼叫第4軍回援！電文裡甚至提到"薛長官急令"！"他轉向橫山勇，聲音發顫，"閣下，昨夜我們的監聽員還聽到電台背景裡有咳嗽聲，音紋分析確認是薛嶽本人！"
作戰參謀田中少佐突然插話："但城南抓到的俘虜說，薛嶽三天前就..."
"俘虜？"佐藤冷笑著打斷，"那個嚇得尿褲子的夥夫？"他從公文包抽出份文件，"請看這個被擊斃的國軍參謀隨身攜帶的作戰日記，6月20日明確記載著薛嶽還在妙高峰召開了軍事會議！"
赤鹿理一腳踢翻彈藥箱："你們這些坐在辦公室裡麵的蠢貨！真正的指揮官那會把自己電台當靶子？"他指著城南方向，"我的偵察兵親眼看見59師參謀部往湘潭撤退了！"
橫山勇踱步到窗前，遠處長沙城內的火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想起去年常德會戰，薛嶽用空城計拖住了皇軍整整一個師團，但桌上那份電文末尾的"雪恥"二字，又確實是薛嶽慣用的署名暗記...
"報告！"通訊兵衝進來立正，"特高課急電！在湘潭截獲的國軍電報提到"長官已安全轉移"！"
赤鹿理立刻搶過電報："看！我說什麼來著！"
"且慢！"佐藤奪過電文細看，"這上麵寫的是"陳長官"！"他轉向橫山勇，眼中閃著狂熱的光，"閣下，這是指74軍陳沛軍長！我保證薛嶽肯定還在城裡！"
窗外突然傳來密集的爆炸聲，橫山勇的副官匆匆進來："支那軍後衛部隊正在炸毀湘江浮橋！"
赤鹿理臉色大變："這是敵人斷後死守的信號！"
橫山勇的眉頭擰成一個疙瘩，他又一次抓起桌上的監聽記錄仔細閱讀，昨夜電台背景裡確實有咳嗽聲，還有隱約的"換紗布"的對話。這太像真的了...
"命令！"橫山勇突然拍案，"第3師團繼續圍攻長沙，務必全殲城內守軍！第13師團分兵追擊南逃之敵！"他陰鷙的目光掃過眾將，"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當夜，日軍對長沙城發動了開戰以來最猛烈的炮擊，無數的炮彈從天而降，橫山勇不知道的是，天心閣廢墟裡，沈書儀正帶著電訊組姑娘們輪流咳嗽，同時用最後一部電台循環播放著事先錄製的電碼，錄音裡那句"換紗布"是她故意安排的，三個月前在野戰醫院，她曾親耳聽見薛嶽這樣吩咐醫護兵。
6月21日正午，長沙城外的玉米地蒸騰著灼人的熱浪，程墨白趴在壟溝裡，左耳的舊傷被汗水浸得刺痛，他身後三十名突擊隊員披著玉米稈編的偽裝網，每個人腰間都彆著繳獲的日軍手雷，剛剛從日軍倉庫偷來的。
"聯隊長在第三頂帳篷。"劉誌明殘缺的左手比劃戰術手勢，獨眼裡閃著凶光，"哨兵換崗還有三分鐘。"
程墨白抹了把臉上的泥漿，袖口的硝煙味混著玉米葉的清香，他盯著百米外那頂飄著太陽旗的野戰帳篷，磯穀聯隊長的軍刀正架在門口刀架上，刀柄纏著的"南京入城紀念"布條，在烈日下刺眼如瘡。
"行動。"
突擊隊像蛇一樣滑過田埂，程墨白親自擰斷哨兵脖子時，發現這日本兵懷裡揣著本《唐詩選輯》，書頁間露出張中國女子的照片，這荒謬的發現讓他動作滯了半秒，隨即更狠地扭斷了對方的頸椎。
帳篷裡傳來留聲機的《君之代》萎靡之音，程墨白踹翻電台桌衝進去時，磯穀正背對著門刮胡子，鏡子裡映出他錯愕的臉，左頰有顆痣，和南京大屠殺照片裡砍殺俘虜的軍官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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