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幽穀情瀾
冰焰穀的夜風掠過眾人耳畔,安港的聲音裹著細碎的沙礫,在寂靜的夜色裡緩緩流淌。他彎腰拾起一塊棱角分明的黑石,指腹無意識摩挲著石麵,仿佛觸碰著記憶裡某段柔軟的紋路。
“那時候的我,滿腦子隻有修煉與守護沈家。”安港的目光穿過沉沉夜幕,落在不知名的遠方,“對男女之情,我隻當是書中故事,與自己毫無乾係。直到遇見雨婷……”他的喉結微微滾動,黑石在掌心發出細微的碎裂聲,“她會在我翻閱古籍時,悄悄在書頁間夾上曬乾的茉莉;會在我練劍疲憊時,遞來一碗溫好的靈茶,茶水裡總浮著幾顆她親手剝的蓮子。”
沈星河靜靜聽著,雙生天火在體內流淌得格外緩慢,仿佛也在聆聽這段塵封的往事。朱世統摘下眼鏡擦拭,鏡片後的眼睛難得地認真,煉丹爐安靜得近乎詭異,再沒發出半點聲響。荷琳的竹杖輕輕點地,藤蔓自發編織成花環,卻在即將完成時悄然散成碎片。
“那天的雨下得特彆大。”安港突然攥緊拳頭,指縫間滲出點點血珠,“我剛從藏書閣出來,就看見雨婷被三個劫淵殿的黑衣人追著。她的裙擺沾滿泥漿,發間的木簪斷成兩截,可即便如此,懷裡還死死護著沈家的《靈紋密卷》。”
沈星河周身靈氣不自覺翻湧,碎星劍在劍鞘中發出清鳴。他太清楚劫淵殿的手段,那些黑衣人必定是衝著密卷而來,更不會在意無辜者的性命。
“我當時不過摘星境修為,哪是他們的對手?”安港自嘲地笑了笑,笑容比冰焰穀的寒冰更冷,“可看著雨婷蒼白的臉,聽著她越來越弱的喘息聲,我隻覺得渾身的血都燒起來了。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抄起判官筆就衝了上去。”
記憶中的畫麵在安港眼前展開:暴雨傾盆的山穀裡,少年揮舞著簡陋的武器,身上的衣袍被劍氣割裂,傷口處不斷湧出鮮血,卻仍如瘋魔般擋在少女身前。劫淵殿的黑衣人獰笑著,他們手中的彎刀泛著幽紫色的魔火,每一次攻擊都帶著致命的威脅。
“其中一人的刀刃,差點刺穿我的心臟。”安港扯開領口,露出一道猙獰的疤痕,“雨婷尖叫著撲過來,用身體替我擋下了那致命一擊。她後背的血,順著我的手臂往下淌,燙得我眼眶生疼。”
荷琳捂住嘴,木靈花在她發間輕輕顫抖。朱世統的煉丹爐突然噴出悲傷的火焰圖案,爐蓋“哢嗒”作響,像是在為那段往事悲鳴。
“我們逃進了中域深處的一個山穀。”安港的聲音愈發低沉,“那裡布滿瘴氣與機關,可劫淵殿的人依舊窮追不舍。雨婷的傷越來越重,卻還強撐著幫我處理傷口。那天夜裡,她靠在我肩頭,突然問我:‘你這樣一直保護我,你不會喜歡我吧?’”
山穀裡的空氣仿佛在此刻凝固。安港望著掌心漸漸消散的石粉,喉間像是被千年寒冰堵住,半晌才接著說:“我當時腦子一片空白,想說些什麼,卻又覺得所有言語都太過蒼白。而她卻‘噗嗤’笑了,說:‘傻子,彆勉強自己,等出了這山穀,我請你吃桂花糕。’”
沈星河看見安港的手指微微發顫,黑袍下的身影顯得格外孤寂。遠處冰焰穀深處傳來冰焰獸的低吼,卻掩蓋不住這段回憶裡,那聲穿越時光的輕笑。
“可我們終究沒能等到那一天……”安港的聲音被山風撕碎,“劫淵殿的增援來了,他們……”他猛地轉身,判官筆在岩壁上劃出深深的溝壑,墨色符文迸發的光芒照亮他緊繃的側臉,“那是我第一次,想要殺光眼前所有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