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凋零的茉莉
岩壁上的墨色符文漸漸黯淡,安港的聲音像是從極深的地底傳來,每一個字都裹著化不開的冰寒與悲傷。沈星河等人靜靜佇立,連呼吸都不自覺放輕,生怕驚擾了這段塵封的往事。
“劫淵殿的增援裡有融金境強者。”安港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鮮血順著紋路滲出,在黑袍上暈開暗紅的痕跡,“我拚死護著雨婷往山穀深處逃,可她的傷太重了,每跑一步,地上就留下一串血腳印。”
朱世統的煉丹爐發出低沉的嗡鳴,爐身凝結出細小的冰珠,映著月光,宛如未落下的眼淚。荷琳的竹杖微微顫抖,木靈花儘數凋零,藤蔓無力地垂落在地。
“那是個布滿藤蔓的峽穀,”安港仰頭望著天空,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血色彌漫的黃昏,“藤蔓上開著白色的小花,雨婷說那是野茉莉。追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突然停下,把沈家密卷塞進我懷裡。”
沈星河握緊雙拳,雙生天火在經脈中劇烈翻湧,燒得他眼眶發燙。他能想象到那個畫麵:滿身是血的少女,強撐著最後一絲力氣,將家族的秘密托付給心愛的人。
“‘安港,你帶著密卷走。’”安港模仿著少女的語氣,聲音卻沙啞得不成樣子,“‘他們要的是密卷,有了它,你就能護住沈家……也能護住我。’她明明自己都快站不穩了,還笑著安慰我。”
荷琳抬手抹去眼角的淚水,藤蔓自發編織成潔白的花環,輕輕放在安港腳邊。朱世統摘下眼鏡,鏡片後的眼睛通紅,煉丹爐噴出的火焰黯淡無光,像是在為逝去的生命默哀。
“我當然不肯。”安港突然笑了,笑聲裡帶著無儘的悲涼與悔恨,“我把她扛在肩上就跑,可融金境的威壓像座大山,壓得我喘不過氣。雨婷在我背上咳血,溫熱的血順著我的脖頸往下流,我卻連擦一擦的時間都沒有。”
山穀的風卷起安港的黑袍,露出他腰間那枚早已黯淡的玉牌。沈星河注意到,玉牌邊緣刻著細小的茉莉花紋,與安港描述的野茉莉一模一樣。
“最後一道屏障破碎時,”安港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雨婷突然發力,將我推進了一處隱秘的山洞。洞口的藤蔓瞬間瘋長,把我困在裡麵。我隔著藤蔓,看著她轉身麵對追兵,手裡握著我送她的那支斷簪。”
沈星河感覺喉嚨發緊,雙生天火不受控製地溢出體外,在地麵燒出焦黑的印記。他仿佛看到了那個勇敢的少女,明知不敵,卻為了愛人,毅然決然地選擇直麵死亡。
“我拚命撞擊藤蔓,可那些花莖像是被下了詛咒,越掙紮就纏得越緊。”安港的拳頭重重砸在岩壁上,碎石飛濺,“我聽見雨婷的慘叫聲,聽見劫淵殿的人威脅她說出密卷的下落,聽見她喊我的名字……”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身體微微顫抖。沈星河從未見過如此脆弱的安港,那個總是冷靜強大的逆鱗境強者,此刻卻像個無助的孩子。
“等我終於衝破藤蔓,”安港閉上眼,睫毛上凝著細小的冰晶,“雨婷躺在茉莉花叢裡,身上插著七把彎刀。她的嘴角還掛著笑,手裡攥著半朵被血染紅的茉莉花。”
荷琳再也忍不住,放聲痛哭起來。藤蔓瘋狂生長,將眾人籠罩在一個白色的花繭中,像是要為這段悲傷的往事遮風擋雨。朱世統的煉丹爐自動噴出治愈靈力,卻怎麼也驅散不了空氣中的哀傷。
“我衝過去抱住她,”安港緩緩蹲下,雙臂環抱著自己,仿佛還抱著那個溫熱的身體,“她的血浸透了我的衣服,身體漸漸變得冰涼。可她卻抬起手,用沾滿鮮血的玉手撫摸著我的臉,說:‘彆哭,哭了就不帥了。’”
沈星河的淚水奪眶而出,雙生天火化作金色的火焰,溫柔地包裹住安港顫抖的身影。朱世統哽咽著將一枚安神丹遞給安港,煉丹爐第一次安靜得可怕,不再發出任何聲響。
“然後,她的手就這麼垂了下去。”安港的聲音平靜得可怕,“懷裡的溫度一點點消散,野茉莉的香氣混著血腥氣,從此成了我最厭惡的味道。”
山穀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隻有安港壓抑的呼吸聲在夜色中回蕩。沈星河望著腳邊凋零的木靈花和那串未完成的茉莉花環,突然明白,為什麼安港總是如此冷漠——他把所有的溫柔,都永遠埋葬在了那個開滿野茉莉的血色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