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招本以為自己回不來了。
回京前一夜裡,他驟然聽聞上雲京傳來的消息,說是陛下夢魘失控傷了自己,昏迷在榻不省人事。
急切趕路之下,他沒能如往常般警醒埋伏在兩側的殺手,被一刀貫穿了腰腹最脆弱的地方。
大雨傾盆而下,黑夜裡什麼都瞧不清,沈招手裡的繡春刀一點點滑落在地,連人帶刀一塊摔進泥濘的春泥裡。
為首的殺手頭戴帷帽,見他閉上眼不再動彈,又在肩口處補了一刀,然後笑道:“驍翎衛指揮使……也不過如此。陛下在宮裡好著呢,這你也信啊。”
“這大雨怕是一時半會停不了,指揮使,一路走好。”
繼而是一陣陣馬蹄聲漸漸遠去直到消失不見。
沈招躺在水窪裡,氣息幾近於無,身旁是十幾具驍翎衛的屍體。
他任由鮮血不斷從傷口淌出來,將身下的水窪染成暗紅,就連大雨都衝不淡。
蕭拂玉在宮裡好好的,就算他沒趕回來,就算江家解決不了,他的陛下身邊還有季纓,還有謝無居,皇位依然穩若泰山。
甚至他死了,蕭拂玉都不會傷心太久,馬上就可以去勾搭下一個能為他所用的男人。
陛下現在在做什麼呢?看謝無居舞槍,聽琴師彈琴,還是和季纓一塊兒逛園子?
沈招心底漸漸浮起一絲不甘心。
他還沒有找到那顆舍利子。
他後悔了。
他為何要嘴硬,為何要不肯承認自己的心意,為何死要麵子,以至於死到臨頭,蕭拂玉都不知他為何要去搶帕子,甚至還以為他狼子野心大逆不道。
他都快冤死了。
就算死,也得讓那人知道後再去死!
他終究,還想再見他一麵。
再見一麵,他定不嘴硬了。
他的陛下定會明白,誰才是上雲京最有用的男人。
沈招睜開眼,漆黑眼眸被雨水衝洗,仍舊灼熱得驚人。
他摸到身旁的繡春刀,牙關咬緊,手肘撐著上身,強行從死人堆爬出來,血跡拖了一路。
稍稍歇了口氣,沈招屈起指節抵在吹了聲哨子,早在混戰時就逃走的那匹汗血寶馬從山林間竄出來,停在他麵前,身上還綁著昏迷不醒的人證。
他撐著繡春刀站起身,拽住韁繩猛然翻身上馬,扭頭最後看了眼滿地慘死的驍翎衛,眸底劃過狠戾。
今日這筆賬,希望那群人受得住。
沈招趴在馬背上,為了防止自己昏迷在途中掉下馬背,便用麻繩將自己捆在馬上,放任他的馬一路衝進上雲京的城門,在朱雀大街衝毀無數小攤,不顧宮門口禁衛軍的阻攔,一直跑到了宣政殿門口。
他從馬上滾下來,拍醒昏迷的靈溪,身形踉蹌搖晃,一步又一步踩著宣政殿前的台階往上走。
原來這殿前的台階竟這樣長,長到他聽見蕭拂玉說了一聲退朝,還是晚了一點點。
好在雖晚,他還是咬牙趕上了。
他不但完成了陛下交付的任務,還住進了養心殿的側殿,那可是曆代皇後都沒住過的地方。
他果然是上雲京最有用的男人。蕭拂玉瞧不上他,還能瞧上誰?
“陛下,”此時此刻,沈招抱著懷裡的人,不經意道,“臣是第一個住進養心殿的男人麼?”
蕭拂玉揶揄道:“不是養心殿,是養心殿的側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