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字都各有姿態。
笨拙、淩亂、青澀、筆畫不順,字字不堪入目,字字情真意切。
一如這大梁無數他瞧不見的子民,樸實無華,曆經苦楚,卻還要笨拙地學會寫字,向他這位養尊處優的天子恭賀一句萬歲。
甚至許多百姓學會寫的第一句話,便是這字帖上的一句‘陛下萬歲’。
蕭拂玉闔上眼。
恍惚之間,現代光怪陸離的光影竟顯得有些模糊,唯有他指腹下粗糙的墨痕格外真切。
蕭拂玉睜開眼,一把勾住沈招的腰帶,將人扯到麵前。
“沈愛卿,你的奸臣秘籍修煉得愈發到家了。”他貼在男人耳邊輕啟唇瓣。
“討陛下歡心這種事,臣既然做了,那就要做陛下心裡頭的頭一份,”沈招掃過自個兒被陛下勾住的腰封,喉結滾動,“陛下,外人還在,就想與臣調情了?”
蕭拂玉剮了他一眼,將人推開,而後轉身回到席位坐下。
“沈愛卿,最得朕心。”他淡笑道。
陸長荊抱著鳥籠子,氣悶地坐回席位,偏偏左手邊便是某個得意洋洋的男人。
見他望過來,還朝他舉了舉酒杯。
去他娘的!尾巴都要翹上天了!
沈招這家夥,居然能想到這等媚君的生辰禮!
他失算了。
陸長荊飲下一杯酒,酒穿腸而過,喉間儘是苦澀。
“陛下!”角落裡,寧徊之再也忍不住,起身作揖,“臣的生辰禮您尚未瞧過,此話言之尚早。”
蕭拂玉皮笑肉不笑抬眸,拖長語調:“哦?”
他險些忘了,原書裡也有這麼一遭。
寧徊之尋到了在冷宮假死的廢後,並於壽宴上獻給主角受,主角攻受感情再次升溫。
既然是原身的母親,丟進宮裡供著也就是了。
蕭拂玉漫不經心地想。
“陛下稍待。”寧徊之勢在必得轉身走出大殿,片刻後扶著一位始終低著腦袋的老婦人回到殿中。
“陛下,您不妨仔細瞧瞧,這是誰?”
老婦人畏畏縮縮抬起頭,露出一張被火燒毀了一半的臉。
滿殿驚愕的倒吸氣聲裡,蕭拂玉不經意抬眸。
“……”
霎那間,他渾身血液凍住,執杯的手失控顫抖,酒液沾濕指尖。
鼻尖似乎又能聞到那刺鼻的消毒水味,以及夢魘深處,永遠無法忘懷的醫院長廊,病房角落,以及女人手中泛著森冷光芒的刀。
蕭拂玉麵色平靜,發抖的手攏在衣袖中無人瞧見。
他的步伐極慢,一步一步踩下台階,停在老婦人麵前。
“小玉……”老婦人出聲。
“陛下——”寧徊之見他這般反應,便知自己賭對了,欣喜上前,被蕭拂玉毫不留手的一耳光甩在地上。
寧徊之擦去嘴邊血跡,驚疑不定回頭,卻見天子半個眼神都不曾給自己,隻是笑意溫柔伸手,扣住了老婦人的脖頸。
“朕的夢魘,到此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