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掀開第三個,也是最小的一個破瓦缸時——
“唔…!”一聲壓抑的、帶著恐懼的嗚咽從缸底下傳出來!
缸底下有個洞!洞裡蜷縮著兩個人!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死死捂著懷裡一個七八歲小子的嘴,兩人都嚇得渾身發抖,臉色慘白!
“老鄉彆怕!俺們不是漢奸!俺們是打鬼子的!”李山河趕緊壓低聲音說。
老太太渾濁的眼睛裡充滿了恐懼和懷疑,看著李山河他們破爛的軍裝(雖然沒了番號標誌,但樣式還是國軍的)。
“奶…奶奶…他…他們殺了爺爺…”那小子帶著哭腔,指著村口的方向。
李山河心裡一酸,知道樹上吊著的老漢就是這家的。“老人家,我們是真打鬼子的!跟範維新那狗漢奸不是一路!我們路過,想討口吃的,找個地方歇歇腳。”
老太太看著李山河的眼睛,又看看他身後同樣狼狽的林書遠和老六,緊繃的身體慢慢放鬆了一點,眼淚流了下來:“造孽啊…範閻王…把糧食…都搶光了…就…就剩點醋糟子了…”
李山河趕緊把老太太和孩子從地窖裡扶出來。老太太姓王,是這醋坊的老主人。範維新的保安團白天剛來過,搶光了糧食,打死了她老伴,吊在村口示眾。她帶著孫子躲在地窖裡才逃過一劫。
“王奶奶,您放心,這仇,俺們記下了!”李山河咬著牙說。他讓林書遠和老六把外麵的人也悄悄帶進院子,關好院門。
傷員和老鄉們總算又有了個遮風擋雨的地方。趙大夯和鐵算盤的傷需要處理,可沒藥啊!李山河急得團團轉。
“藥…藥是沒有了…”王奶奶抹著眼淚,突然指著院子裡那些大醋缸,“不過…這醋…能殺毒…以前受了傷,拿醋洗洗…能頂一陣子…”
醋?李山河眼睛一亮!對啊!醋能殺菌!總比乾挺著強!
“老六!書遠!幫忙!弄點乾淨的布條!打點醋來!”李山河趕緊招呼。
傷員們被抬到堂屋裡。王奶奶顫巍巍地舀來一大瓢老陳醋,那酸味兒,直衝鼻子。趙大夯和鐵算盤都是硬漢子,咬著牙,讓林書遠和老六用沾了醋的布條清洗傷口。
“嘶…!”醋沾到翻開的皮肉上,那酸爽!趙大夯疼得額頭上青筋暴起,愣是沒喊出聲。鐵算盤更是哼都沒哼一聲,隻是臉上的橫肉直抽抽。
清洗完,又用稍微乾淨點的布條包紮好。雖然條件簡陋,但總比傷口爛著強。傷員們疼得直抽冷氣,但藥抹上去,好歹是止住了血,沒在繼續爛下去。
吃的還是大問題。王奶奶家真是一粒米都沒了,就剩下些做醋剩下的醋糟子(釀醋後的糧食渣滓),又酸又澀,難以下咽。大人還能忍忍,幾個孩子餓得直哭。
李山河看著那幾個餓得小臉蠟黃的孩子,心裡跟刀絞似的。他走到院子裡,看著那一排排大醋缸,眉頭擰成了疙瘩。肩膀的酸痛和算盤珠子聲又來了——啪…啪啪…像是在催促什麼。
醋…醋缸…
突然!一個極其大膽、甚至可以說是惡毒的計劃,像醋缸裡冒出的酸泡泡一樣,在他腦子裡冒了出來!範維新那狗漢奸,不是喜歡搶糧嗎?不是喜歡來禍害嗎?老子送你一份“大禮”!
“王奶奶!”李山河眼神發亮,指著那些大醋缸,“您這醋…夠酸不?”
王奶奶一愣:“夠…夠酸!十裡八鄉,就數俺家的醋最酸!”
“好!”李山河一拍大腿,臉上露出一絲狠厲的笑容,“老六!書遠!找家夥!把那邊幾個空醋缸給老子刷乾淨!”
他又走到院子角落,掀開那幾個破瓦缸,目光掃過缸底潮濕的泥土和那點不易察覺的黴斑,心裡默念:算盤老兄,這次…看你的了!
他假裝查看,飛快地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布袋(裡麵是他在山洞裡偷偷藏的、係統給的那半袋白米磨成的米粉,一直沒舍得吃),把裡麵最後一點雪白的米粉,悄悄撒進了其中一個剛刷乾淨的空醋缸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