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晚上回到家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和媽媽講,李映橋可能被家暴了,她這兩天上課一直捂著臉。
“爺爺個腿的,”媽媽先是這麼罵了句,“李姝莉怎麼可以打孩子!”
他媽媽對家暴深惡痛絕,好幾次爸爸拎著根爺爺祖傳的篾絲找他茬的時候,媽媽反手抄起雞毛撣子直接朝他爸飛過去,有時候也可能是拖鞋之類的,然後魄力十足地警告他爸:“俞人傑,你敢動他一下試試。”
爸爸隻能悻悻地收起東西,但是看著他的眼神滿是不甘心。其實,他一直對他爸的行為有點迷惑,不知道他到底想乾嘛。犯錯了挨打他也認,但有時候純找茬。直到某年暑假,有一部動畫片火遍大江南北。他在李映橋家的雜貨鋪裡,正蹲著看得津津有味,直到看見灰太狼那不甘心的熊樣,突然一陣熟悉感湧上心頭。唯一的區彆,灰太狼的屁股打了補丁,俞人傑沒打。
當天晚上,唐湘女士就去小畫城的雜貨鋪刺探軍情,很快回來和他講:“李映橋是晚上躲被窩裡吃薯片吃蛀牙了。”
俞津楊:“……”
俞津楊感覺天塌了。當著老師麵都沒少吃薯片,回家需要躲在被窩裡吃薯片?
她可是坦克啊。
雖然他也不知道坦克這玩意兒具體是要乾什麼,隻是聽小畫城的小孩都這麼擁護她。
“對了,淼淼,你倆是不是打架了?我剛才去雜貨鋪才知道,李姝莉說你鼻子出血了,怎麼沒告訴媽媽呢?”唐湘蹲下來作勢要看他的鼻子。
俞津楊哼一聲說:“打輸了有什麼好說的。她的拳頭簡直堪比大鐵錘,媽媽你敢信嗎?李映橋一拳打過來,我以為老師關燈了。”
唐湘“啊”了聲,恨不得掀開他的天靈蓋看看,“沒腦震蕩吧?頭暈不暈?這樣,現在馬上換件衣服,媽媽帶你去醫院拍個片。明天我得給你老師打個電話。”
俞津楊忙說:“電話彆打了吧,我和她已經握手言和了。還拍了照片,徐老師說掛在教室的黑板上兩周,以示懲戒。”
同學們已經笑了好幾天,他倆最近上學隻要一走進去,原本鴉雀無聲的教室裡瞬間哄堂大笑。搞得他現在都不敢太晚去,老早一個人坐在教室看書。
唐湘:“這有什麼好笑的,兒子,不要在意彆人的看法。”
俞津楊:“因為他們說,像諾基亞的開機廣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看著唐湘的嘴臉:“……”
等到‘懲戒期’結束,他要去找老師拿底片,撕成碎片,然後讓李映橋吃下去!
然而,他很快見識到自己和“坦克”的格局還是有點差距。
這天黃昏,小畫城仍舊寂靜,正值大人們的下班高峰期,陸陸續續響起自行車的電鈴聲,亦或是汽車輪子轔轔碾過麻石路麵沉悶的聲響。
雜貨鋪的卷簾門半拉著,裡頭沒開燈,昏蒙的暮色光照在門口落下些殘影,能照見玻璃展櫃後蜷坐著個小小的身影。李姝莉還在外頭跑長途,這幾天夜晚都是小姨來陪她睡。這會兒小姨還沒下班,李映橋放學就把雜貨鋪的門半開著,這樣熟悉的鄰居們如果想買東西自己會進來,景區內的遊客問兩句也就會離開。
李姝莉不在,李映橋這麼點大是不敢擅作主張自己對外開張,怕收到假/幣。正是這會兒,徐老師坐在附近的餛飩店裡酣暢淋漓地吃著大碗餛飩,他平日裡騎進騎出的那台二八大杠,此刻正明晃晃地停在李映橋的雜貨鋪門口。這車那幾年都沒什麼人騎,整個學校隻有他愛騎二八大杠。
李映橋手很癢。
她想拔掉徐老師的氣門芯,誰讓他把照片掛在黑板上,讓同學們嘲笑了好幾天。
她躡手躡腳地走出去,悄悄從半卷著的卷簾門裡往外看,那台二八大杠的自行車後輪近在咫尺,她心裡頓時一喜,嘿嘿。
徐老師,今天走著回家吧,好嗎。
俞津楊剛準備去給太奶奶送晚飯,就碰巧撞見這猥瑣的一幕,雜貨鋪的卷簾門下蛄蛹著一團可疑的“蛐蛐精”,卷簾門隻開了三分之一,她整個人對折成縮在卷簾門縫裡,辮子在門擋下一晃一晃,正呲牙咧嘴地伸手去拔徐老師的二八大杠的氣門芯。果然是坦克的格局,永遠不在內部找敵人,她永遠要找難度最大的那個boss複仇。
下一秒,眼看就要擰完螺帽的李映橋感覺自己後脖頸被人提溜起來,整個人被一股神奇的力量從卷簾門的門縫裡倒著給她拔出去,熟悉的嗓門炸雷一般從她耳邊灌進來:“小破孩,這個月幾次了?你自己說說,拔我幾次氣門芯了!手怎麼這麼癢!”
“……”
說實話,俞津楊也從來沒見過這台二八大杠,打從他來這裡的第一天起,他老爸就是一個每天不對著汽車後視鏡搔首弄姿幾分鐘就無法出門的人。
李映橋正被他拎在手裡,一邊“叔叔叔叔”地巴巴叫著他。
俞人傑:“現在叫爹都沒用,你跟我回家,拿打氣筒,給我打個五十遍!看你下次手還癢不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