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爹睜開眼睛,欣慰地笑了:“好孩子,想通就好。”
從那以後,媚娘不再提柳夢璃的事,隻是更加用心地照顧陳老爹。她學會了釀酒,釀出的米酒清冽甘甜,在鎮上很是暢銷;她還學會了刺繡,繡出的花鳥栩栩如生,被鎮上的繡莊高價收購。
日子漸漸好了起來,陳老爹臉上的笑容也多了。他常常看著媚娘忙碌的身影,感慨道:“要是阿秀還在,也該像你這樣能乾。”
媚娘聽著,隻是微微一笑。她知道,自己早已把陳老爹當成了親人。
然而,好景不長。那年夏天,一場瘟疫突然席卷了整個村子。陳老爹年事已高,抵抗力弱,很快就病倒了。
媚娘衣不解帶地照顧著他,按照陳老爹教的方子,采來各種草藥熬湯。但瘟疫來勢洶洶,陳老爹的身體一天比一天虛弱。
彌留之際,陳老爹拉著媚娘的手,渾濁的眼睛裡滿是不舍:“媚娘啊……謝謝你……陪我這幾年……”
“爺爺,您會好起來的。”媚娘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顆落在手背上。
陳老爹輕輕搖了搖頭,喘著氣說:“我……我想看看……阿秀……穿嫁衣的樣子……”
媚娘愣住了。她突然想起自己化為人形的初衷,想起狐族長老的話。原來,這才是陳老爹最大的心願。
當天晚上,媚娘穿上了那件用狐狸尾巴絨毛幻化而成的紅裙,坐在陳老爹的床前,輕聲唱起了村裡的歌謠。月光透過窗欞照在她身上,紅裙似火,映著她含淚的眼眸。
陳老爹看著她,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緩緩閉上了眼睛。
處理完陳老爹的後事,媚娘站在院子裡,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心裡一陣茫然。她的心願已了,按照狐族的規矩,她該回到山林,重新做回一隻狐妖。
可她回頭望了望村子裡嫋嫋升起的炊煙,聽著遠處傳來的孩童嬉笑聲,卻發現自己早已離不開這人間煙火。
那天晚上,媚娘做了一個決定。她賣掉了陳老爹的房子,帶著簡單的行囊,離開了村子。她要去看看柳夢璃口中的京城,看看這個讓她又愛又恨的人間。
一路向東,媚娘走走停停。她見識了江南水鄉的溫婉柔情,也領略了塞北大漠的雄渾壯闊。她做過繡娘,當過賬房先生,甚至還在戲班裡學過幾天唱戲。她的琥珀色眼眸裡,漸漸染上了人間的滄桑。
三年後,媚娘來到了京城。繁華的街道上車水馬龍,高樓林立,與她記憶中的小村莊截然不同。她在城南租了一間小房子,靠著刺繡維持生計。
閒暇時,她會去逛京城的集市,聽書看畫。有一次,她在畫舫上看到了一幅畫,畫中女子身著紅裙,站在桃花樹下,眉眼間竟與自己有幾分相似。
畫舫的主人告訴她,這幅畫是當今駙馬柳夢璃所作,畫的是他年少時的心上人。
媚娘的心猛地一痛,卻隻是淡淡一笑,轉身離去。她知道,過去的已經過去,她有了新的生活。
又過了幾年,媚娘在京城開了一家小小的繡莊,取名“媚娘繡坊”。她的繡品精美絕倫,深受達官貴人的喜愛,漸漸有了些名氣。
有一天,一位身著華服的夫人來到繡坊,說是要定製一件嫁衣。媚娘細細詢問了她的喜好,精心設計了圖樣。
取貨那天,夫人帶著一位年輕的公子同來。當媚娘抬起頭,看到那位公子的臉時,不由得愣住了。
那公子有著和柳夢璃一樣溫潤的眉眼,隻是更加年輕,眼中沒有柳夢璃的野心與算計。
“這位是小女的未婚夫,當今狀元郎,柳文軒。”夫人驕傲地介紹道。
媚娘的心湖泛起了漣漪,卻很快又恢複了平靜。她微微一笑,將繡好的嫁衣遞了過去:“公子,夫人,請看是否滿意。”
柳文軒看著眼前這位氣質溫婉的繡娘,隻覺得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他的目光落在媚娘的琥珀色眼眸上,突然想起了父親偶爾提起的那個叫媚娘的姑娘。
“姑娘,”柳文軒忍不住問道,“你認識柳夢璃嗎?”
媚娘的手微微一顫,隨即恢複如常:“柳大人是當朝駙馬,小女子隻是個普通繡娘,怎會認識。”
柳文軒看著她平靜的表情,不知為何,心裡竟有些失落。
嫁衣取走後,媚娘坐在窗前,看著窗外飄落的秋葉,輕輕歎了口氣。她知道,自己與柳家的緣分,早已在陳老爹閉上眼的那一刻,就畫上了**。
又是一個暮春,細雨霏霏。媚娘坐在繡坊裡,低頭專注地繡著一幅《百鳥朝鳳圖》。陽光透過窗欞照在她身上,在地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忽然,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傳來。媚娘抬起頭,看到一個身著粗布短打的老者,正站在門口,手裡拿著一把剛采來的艾草。
“姑娘,買把艾草吧,驅蟲辟邪。”老者的聲音蒼老而熟悉。
媚娘看著他,琥珀色的眼眸裡閃過一絲恍惚。她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雨天,看到了那個救她於危難之中的陳老爹。
“好,”媚娘微微一笑,接過艾草,“多謝老人家。”
老者笑著點了點頭,轉身消失在雨幕中。
媚娘握著那把帶著清苦氣息的艾草,看著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嘴角揚起一抹釋然的笑容。
原來,這人間最珍貴的,從來都不是轟轟烈烈的誓言,而是那些藏在柴米油鹽裡的溫暖,那些在風雨中伸出的援手,那些刻在心底的恩情與牽掛。
她的人間之旅,還在繼續。而她知道,無論前路如何,她都會帶著這份溫暖,堅定地走下去。因為她早已不是那隻孤獨的狐妖,她是媚娘,一個在人間找到了歸宿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