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她那傷心的樣子,心中也有些不好受。我默默地站在一旁,等待著她平靜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李瑤才漸漸平靜下來。她合上日記本,抬起頭看著我。
“這本日記本裡,記錄了我在這裡的點點滴滴。”她輕聲說道,“那時候,我在這裡過得很開心。可是後來……”
她的話沒有說完,眼神又變得空洞起來。
我想問她後來發生了什麼,但是看到她那悲傷的樣子,又把話咽了回去。
“時間不早了,我真的該走了。”我說道。
李瑤點了點頭,“好吧。不過,你能不能……能不能經常來看我?”
我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好,我會經常來看你的。”
李瑤臉上露出了一絲欣慰的微笑。
我轉身離開了教室,走出了教學樓。雨已經小了很多,天邊露出了一絲魚肚白。那輛黑色轎車已經不見了蹤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
我坐上汽車,發動引擎。透過後視鏡,我看到李瑤站在教學樓的門口,靜靜地看著我。我向她揮了揮手,然後開車離開了。
當我再次回頭時,李瑤已經不見了蹤影。仿佛剛才的一切,都隻是一場夢。
但是,我知道,那不是夢。因為我的手裡,還殘留著日記本上的餘溫。
從那以後,我經常會在雨夜來到這間廢棄的學校,看望李瑤。我們一起聊天,一起回憶過去的事情。我漸漸發現,李瑤其實是一個很善良、很可愛的女孩,隻是命運對她太不公平了。
而我也漸漸明白,有些相遇,是命中注定的。即使跨越了陰陽兩界,也依然無法阻擋。
再次踏入育英中學時,雨絲正斜斜地織著淡青色的霧。我踩著生鏽的鐵門發出咯吱聲響,驚起幾隻躲在灌木叢裡的麻雀,它們撲棱棱地掠過教學樓的尖頂,消失在灰蒙蒙的雲層裡。
李瑤就站在三樓的走廊儘頭,白裙在穿堂風裡輕輕揚起。這次我看清了她腳下的水漬——不是尋常的潮濕,而是泛著幽藍的光澤,像被月光浸透的海水。
“你真的來了。”她的聲音比上次清晰些,不再像隔著厚厚的玻璃。
我握著公文包的手指鬆了鬆,包裡裝著從檔案館借來的舊報紙。三天前離開時,她站在教室門口反複呢喃著“1987年”,那串數字像燒紅的烙鐵,在我腦海裡燙出焦灼的印記。
“找到些東西。”我踏上樓梯,木板在腳下發出令人牙酸的**。二樓轉角處的黑板報還殘留著半截標語,“向雷鋒同誌學”後麵的字跡被歲月啃噬得隻剩模糊的墨痕。
李瑤的身影在三樓走廊忽明忽暗,像被風吹動的燭火。我走近時發現她在看窗台上的粉筆盒,鏽跡斑斑的鐵皮裡插著幾支斷頭的彩色粉筆,其中一支孔雀藍的筆杆上,還留著淺淺的牙印。
“這是我的。”她指尖懸在粉筆上方,卻沒有觸碰,“那時候總愛咬著粉筆頭想題。”
我翻開報紙,泛黃的版麵上印著“育英中學化學實驗室爆炸”的黑體標題。1987年6月15日,一個悶熱的午後,三樓東側實驗室突然發生劇烈爆炸,一名女學生當場身亡,現場發現大量乙醚殘留。
“他們說我是操作失誤。”李瑤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白裙邊緣開始滲出細密的水珠,“可那天我根本沒進實驗室。”
走廊儘頭的掛鐘突然發出“哢噠”一聲,指針猛地倒轉,指向三點十五分。我聽見玻璃器皿碎裂的脆響,隱約還有男人的怒吼。李瑤的頭發開始滴水,原本蒼白的臉頰浮現出青紫的瘀痕。
“王老師總說我是他最得意的門生。”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沒有血色滲出,“他說要保送我去省重點,隻要我聽話。”
掛鐘的滴答聲越來越響,牆壁上的石灰簌簌剝落。我看見一個穿中山裝的男人身影在走廊儘頭晃動,手裡攥著瓶標簽模糊的試劑瓶。李瑤突然劇烈顫抖起來,白裙上的水珠變成了暗紅色。
“那天他把我堵在實驗室,說隻要從了他...”她的聲音被突如其來的雷鳴打斷,整棟樓劇烈搖晃,“我咬了他的胳膊,他就把我鎖在了裡麵...”
窗外的雨突然變成了紅色,順著玻璃蜿蜒而下。我聞到濃烈的酒精味,混合著淡淡的血腥味。李瑤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她指著窗台角落:“那裡有塊帶牙印的紗布,他被我咬出血了...”
我衝過去翻開厚厚的積灰,果然找到一塊泛黃的紗布,上麵暗紅色的汙漬還能辨認出清晰的牙印。當我回頭時,李瑤已經不見了,隻有那支孔雀藍粉筆掉在地上,滾到走廊儘頭。
掛鐘再次“哢噠”作響,指針回到了正確的時間。雨又變回了透明的顏色,隻是空氣中多了股消毒水的味道。我撿起粉筆,發現上麵刻著極小的字跡:王誌強,畜生。
公文包裡的報紙突然自動翻頁,社會新聞版角落有則簡訊:育英中學化學教師王誌強,於爆炸事故後次日失蹤。
樓梯傳來腳步聲,不是木板的**,而是橡膠鞋底摩擦地麵的聲響。我猛地轉身,看見一個穿黑色風衣的***在二樓平台,臉上有塊淡褐色的疤痕,形狀像個月牙。
“你不該來這裡。”男人的聲音像砂紙摩擦金屬,“有些事,埋了比挖出來好。”
他抬手時,我看見他左手手腕有道明顯的舊傷。公文包裡的紗布突然飄了出來,自動貼在他的胳膊上,恰好覆蓋住疤痕的位置。男人臉色驟變,轉身就往樓下跑。
我追出去時,黑色轎車正瘋狂地倒車,輪胎卷起泥水濺在鏽鐵門上。後視鏡裡,男人的臉扭曲變形,像被什麼東西死死掐住了喉嚨。
雨停了,夕陽透過雲層在教學樓頂鍍上金邊。我撿起掉在地上的粉筆,發現它已經變得冰涼刺骨。三樓傳來輕輕的歎息,像晚風拂過空蕩的教室。
第二天我去教育局查檔案,王誌強的人事記錄在1987年6月戛然而止。但在教職工體檢表上,他的血型是AB型,而紗布上的血跡檢測顯示為AB型。更詭異的是,檔案照片裡的男人,左眼角有顆痣,和昨晚那個風衣男人一模一樣。
當我再次來到育英中學時,鐵門被人用鐵鏈重新鎖上,上麵掛著“危房改造,禁止入內”的警示牌。但我知道,三樓窗台上,永遠放著一支孔雀藍粉筆,等待著某個遲到的正義。
夜裡開始做奇怪的夢,總是在三點十五分準時醒來。窗外的路燈下,總有個穿白裙的身影,手裡攥著塊紗布。直到某天清晨,我在報紙上看到“郊外廢棄倉庫發現無名男屍,死因為機械性窒息”的新聞,照片裡的男人左眼角有顆痣。
那天晚上沒有做夢,隻是聽見窗外傳來一聲極輕的道謝。第二天去育英中學,鐵鏈還在,但鎖已經開了。三樓實驗室的窗台乾乾淨淨,隻有粉筆盒裡,多了支嶄新的孔雀藍粉筆。
我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真相”兩個字。轉身時,看見陽光透過窗戶,在地板上投下溫暖的光斑,像從未有過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