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家的,你隨我來,我有話要同你說。"
王夫人一怔,抬頭看向賈母,見她神色平靜,卻隱隱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心中莫名一緊。
但她不敢違逆,隻得低眉順眼地應了一聲:
"是,老太太。"
王熙鳳見狀,疑惑的掃了二人一眼,立刻笑著上前攙扶賈母,道:
"老太太,您慢些,我扶著您。"
賈母卻擺擺手,淡淡道:
"鳳丫頭,你且留下,帶著姑娘們去後頭歇息,用些茶點。我同你姑媽說幾句話,一會兒便來。"
王熙鳳何等機靈,立刻明白賈母這是要單獨與王夫人談話,便不再多言,隻笑著應下,轉身招呼探春、寶釵等人往後去了。
賈寶玉見狀,根本沒做多想,笑嘻嘻的跟著眾位姑娘們一起出去,隨著眾人離開。
待眾人散去,佛殿內隻剩下賈母和王夫人二人。
......
王夫人扶著賈母緩步出了佛堂,沿著青石小徑往庵後走去。
穿過一道月洞門,眼前豁然開朗——一座精巧的涼亭掩映在幾株老鬆之間,四周開闊,若有閒人靠近,遠遠便能瞧見。
"老太太,您慢些。"
王夫人小心翼翼地攙著賈母上了台階,又取出帕子拂了拂石凳上的浮塵,"這亭子清淨,您先歇歇腳。"
“好!”
賈母微微頷首,扶著王夫人的手慢慢坐下。
遠處山色如黛,近處鬆濤陣陣,倒是個說話的好去處。
"昨兒夜裡頭,我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啊,"賈母忽然開口,聲音有些飄忽,"好不容易睡著了,卻——讓我夢見敏兒!"
王夫人正整理衣袖的手指猛地一顫。
她緩緩抬頭,見賈母目光悠遠地望著遠處山巒,心頭不由一緊——老太太怎的突然提起早逝的小姑子?
"敏兒穿著出嫁時的衣裳,就站在我床前哭。"賈母摩挲著手腕上的佛珠,語調平靜得可怕,"我問她哭什麼,她說......舍不得玉兒。"
王夫人聽到賈母這樣說,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作答,愣了半晌,才囁嚅道:
"老太太說得是,做母親的哪有不想念兒女的?敏妹妹在天有靈,想必是..."
賈母聽見王夫人這麼說,倒是有些滿意地點點頭,目光卻依舊望向遠方,緩緩說道:
“敏兒還說,她在那邊日夜牽掛黛玉,哪怕是用千金萬金,隻要能讓她見上黛玉一麵,她也願意。
可她又怕,怕黛玉在這世上受了委屈,卻無人能真心護著她。”
說到此處,賈母微微轉過頭,目光銳利地看向王夫人,“老二家的,你也是為人母的,你能體會敏兒這份心情吧?
哪個做母親的,不希望自己的兒女平平安安、順順遂遂?
可若是因為咱們這些做長輩的,一時糊塗,做出些不恰當的事,把孩子們置於危險之中,這要咱們如何安心啊?”
王夫人心裡一突。
老太太這是在告誡她.......
可——這是為何,我也沒做什麼啊!?
王夫人忙垂下頭,不敢直視賈母的目光,“老太太,兒媳明白您的意思......”
說完,她小心翼翼地看著賈母。
這時,賈母終於將目光收回,望向她;
一時間二人對視,賈母眉頭一皺,望著這一臉無辜的兒媳婦......
最後終是賈母臉色一黑,敗下陣來。
長長歎了一口氣,而後直截了當地說道:
“那日宮裡頭來了聖旨,說娘娘生了個公主,你的心思都寫在臉上了!
你當真是以為旁人看不出來嗎?
我且問你,你是不是對那皇儲之位有想法?”
王夫人一驚,頓時就想解釋,嘴巴張了張,可一時也無從開口,沒想到自己那日的神情竟如此輕易地就被人看出想法。
賈母見她說不出話來,更加確信了賈玌說的內容,神色愈發嚴肅,
“我原還想著你能收斂些,可如今看來,你是執迷不悟!
今年二月,玌哥兒奉旨北伐前,曾奉詔入宮麵聖,娘娘特意求了聖恩,在殿內見了他一麵,那時便已知曉娘娘有孕在身。
玌哥兒當時就與娘娘表明,賈家,絕不參與立儲之爭!”
王夫人聽到此處,臉色變得慘白如紙,嘴唇微微顫抖。
見此,賈母繼續開口:
“皇家的爭鬥,殘酷無情,豈是我們賈家能摻和的?
陛下雖器重玌哥兒,可伴君如伴虎,帝王之心難測。
若是賈家再卷入這立儲之爭,那便是將整個家族推向萬劫不複的深淵!
你一個婦道人家,卻被富貴迷了眼,全然不顧賈家的生死存亡!”
王夫人見賈母說的如此嚴厲,頓時也知錯了,“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哭著說道:
“老太太,兒媳知錯了,兒媳實在是一時糊塗,被豬油蒙了心,才生出這些不該有的念頭。”
然而話雖如此,她心中到底還是有些不甘,猶豫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說道:
“可是老太太,兒媳也是為了賈家好啊!若是娘娘能生個皇子,再有咱們賈家全力支持,以國公爺如今的能力和威望,完全有競爭皇儲之位的實力啊。
雖說當今聖上已經立下太子,可這天底下曆朝曆代,又不是立下太子就一定能當上皇帝的;
萬一......”
轟——
宛如晴天霹靂......
萬萬沒想到,自家這個平日裡...的兒媳,竟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便是她,連想都不敢想啊!
賈母氣得渾身發抖,用拐杖狠狠戳了戳地麵,怒喝道:
“住口!你這糊塗至極的東西,還敢在這裡胡言亂語!
你以為這是咱西府嗎?
你以為這是尋常人家的爭權奪利嗎?
這是皇家!是關乎天下命運的大事!
多少朝代因為儲位之爭,血流成河,多少家族因此覆滅,你難道都忘了嗎?”
王夫人被賈母的氣勢嚇得不敢再言語,隻是低著頭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