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帝的目光,落在賈玌低垂的麵容。
終於,他開口了:
“遼國公。”
三個字,帶著一種刻意的疏離!
“你可知罪?”
賈玌的身體沒有絲毫晃動,再次拱手,迅速地回應:
“臣,知罪。”
回答得乾脆利落,沒有半分猶豫。
雖然不知道說的罪是什麼罪,但...總之先認了再說!
“哼!”慶帝鼻腔裡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哼:“既知罪……”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轉沉,“......那便說說,你究竟身犯何罪?”
賈玌的身子幾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他能知道什麼罪?剛才那句“知罪”,不過是權宜之計,先認了再說!
皇帝的心思如同九重雲霧,誰知道他此刻指的是奉天殿弑王?是手握重兵?還是彆的什麼莫須有?
賈玌的腦子飛快轉動,但麵上紋絲不動。
他嘴唇微動,最終卻隻吐出兩個字:
“......臣,愚鈍。”
他認罪,卻說不清自己犯了什麼罪!
“愚鈍?嗬!”
慶帝發出一聲短促的嗤笑,猛地向前踏出一步,瞬間拉近了與賈玌的距離。
“你賈玌若是愚鈍,那這天下還有幾個聰明人?!”
“京城宮變,叛軍作亂,太子危在旦夕!是誰,單槍匹馬殺入重圍,血染宮階,將太子毫發無損地救出來?!”
“江南逆賊設伏,朕身陷絕境,身邊護衛死傷殆儘!又是誰,千裡奔襲,硬生生從刀山火海裡把朕救了出來?!
“兩度力挽狂瀾於既倒,扶保我大慶江山社稷!”
慶帝的聲音陡然拔高,每一個功績都化作了灼燒他心口的烙鐵,每一個字都充滿了極致的......痛惜與憤怒!
“朕信你,朕倚重你,朕視你為國之柱石,肱股之臣!賜你遼國公之位,授你虎符兵權,掌管天下兵馬!朕待你何薄?!你捫心自問?!”
他猛地轉身,指向窗外那片依舊喧囂的承慶堂燈火,那屬於賈家的、因賈玌而達到鼎盛的榮光。
“朕甚至允你父歸寧,賜你家這滿門煊赫榮耀!可你——”慶帝霍然回頭,目光死死釘在賈玌身上,帶著一種被至親之人背叛般的深切怒痛和難以言喻的失落:“——你回報朕的是什麼呢?!”
“是那奉天殿上,當眾拔劍,染血於朝堂!”
“是那眾目睽睽之下,上演的一出‘孝感動天’、‘弑王歸劍’的好戲!!”
慶帝猛地向前一步,幾乎與賈玌麵貼麵,那灼熱的、帶著滔天怒意的氣息噴在賈玌臉上:
“借母危之由,行雷霆之殺!殺完人,立刻跪地,雙手奉上兵符,口稱‘擅權當誅’?!”
“好一個‘忠孝兩難全’!好一個‘甘受其罪’!好一個……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把朕……架在火上烤的‘孤臣’!”
“你以為朕看不穿?!”
慶帝的聲音如同受傷的猛獸在低吼,充滿了被至信之人背叛的痛楚和憤怒。
“你怕!你怕朕是那‘飛鳥儘,良弓藏’的涼薄之君!你怕朕容不下你這擎天保駕的功臣!所以你用這種方式自汙!用這種方式......來告訴朕,你賈天戈......要急流勇退?!”
慶帝死死盯著賈玌那雙依舊平靜無波、深不見底的眼眸,仿佛要從中看出哪怕一絲一毫的愧疚或波動,可什麼也沒有。
這徹底的平靜,如同最冰冷的嘲諷,徹底點燃了帝王壓抑已久的怒火和......那深藏心底、被最信任之人“不信任”的錐心之痛!
“賈天戈!”慶帝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帶著一種被徹底辜負的悲憤和帝王不容置疑的威嚴:“朕在你眼裡......就是那等刻薄寡恩、容不下功臣的......‘孤家寡人’?!!”
最後四個字,如同驚雷,在空曠的閣樓裡炸響,震得遠處承慶堂的喧鬨似乎都瞬間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