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悲戚氣氛在賈母的圓場和黛玉的態度軟化後,漸漸轉為一種帶著淚痕的溫馨暖意。
眾人重新落座,宮女奉上熱茶細點。
賈元春抱著懷瑾,目光在廳內女眷中緩緩掃過,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她端起茶盞,輕輕啜了一口,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今日歸家,見著諸位親長姐妹,心中甚慰。隻是......”她微微停頓,看向賈母和王夫人,“怎麼不見薛家姨媽和寶釵妹妹?可是身子不適?”
廳內瞬間安靜了一瞬。
賈母臉上笑容不變,連忙解釋道:
“回娘娘,先前國禮大典,按製需有誥命或功名之家眷方可入殿覲見。薛家雖為皇商,終究是白身,薛姨媽並寶丫頭,還有......”她頓了頓,念起賈寶玉的名字,“寶玉...未得功名者,按例皆不得參與國禮。此刻都在候著,隻等家禮相見。”
賈元春聞言,臉上露出理解的神色,點了點頭:
“國禮規製森嚴。既是在後頭候著,便是家禮敘親也無妨。”她微微側首,目光投向侍立在旁的總管太監,“宣薛姨媽和寶釵姑娘進來吧。”
“是!”
總管太監躬身領命,聲音清晰地朝外吩咐道:“娘娘懿旨:宣薛王氏、薛氏寶釵入內覲見!”
門外的唱名聲隨之響起:“薛王氏、薛氏寶釵奉娘娘懿旨覲見——!”
不多時,簾櫳輕動,兩名宮女引著薛姨媽與薛寶釵步入廳中。
母女二人始終微垂著頭,腳步沉穩地走到距離賈元春座前幾步遠處,在宮女的示意下站定,隨即雙雙向元春行下標準的跪拜大禮:
“民婦薛王氏/民女薛寶釵,叩見貴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賈元春看著熟悉的身影,心中泛起一絲暖意:
“姨媽、寶釵妹妹快請起!”賈元春連忙虛扶,“今日隻敘家禮,不必如此多禮。”她
薛姨媽和薛寶釵這才起身,垂手侍立。
賈元春的目光落在薛寶釵身上,細細打量了一番,眼中流露出讚賞:“寶釵妹妹出落得越發好了,端莊穩重,氣度不凡。在府中可好?”
薛寶釵微微抬首,聲音清朗悅耳,落落大方:
“謝娘娘垂詢。臣女在府中一切安好,得蒙老太太、姨母並諸位姐妹照拂,每日不過隨分守時,做些針黹女紅,讀些閒書罷了。”
“好,好。”賈元春含笑點頭,“妹妹才德兼備,本宮在宮中亦有耳聞。日後可要替本宮多陪陪老太太、太太說說話也是好的。”
這話裡帶著明顯的親近和肯定。
薛寶釵再次福身:“是,民女謹記娘娘教誨。”
薛姨媽也連忙道謝。
賈母笑著讓鴛鴦給薛家母女看座,兩人便在末座小心坐了。
眾人又說了些家常閒話,薛寶釵應對得體,氣氛頗為融洽。
小懷瑾在元春懷裡待久了,有些不安分地扭動起來,咿咿呀呀。
賈元春輕拍安撫著,目光再次緩緩掃過廳內一張張熟悉的麵孔——祖母、母親、嬸娘、嫂子、姐妹們、薛姨媽、寶釵......
該見的人,似乎都見著了。
然而,她的目光深處,卻始終有一絲難以言喻的空落和牽掛。
那份牽掛,如同細小的藤蔓,悄悄纏繞著她的心尖,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難以忽視。
廳內的歡聲笑語似乎隔了一層薄紗。
她低頭看著女兒懵懂的小臉,又抬眼望向窗外陽光明媚的天色,最終,那壓抑了整晚的、屬於長姐的思念與憂心,終究還是衝破了貴妃的矜持與顧慮。
賈元春深吸一口氣,轉向賈母和王夫人,問了出來:
“祖母,母親......家中長輩、兄弟姐妹,女兒今日都已得見,心中歡喜。隻是......隻是寶玉呢?”
她的目光在廳內再次搜尋,帶著最後的、一絲渺茫的希望,“我那寶玉兄弟......此刻在何處?為何......為何獨獨不見他來見我?”
話音落下,廳裡頓時一靜。
王夫人攥緊了帕子,臉色不自然。
賈母歎了口氣,隻能把話攤開:“娘娘,您既為貴妃,又帶著公主。外男無旨......進不得後宅。”
賈元春聞言,臉上露出“恍然”之色,仿佛才想起這層規矩,立刻順勢說道:
“原來如此!本宮竟一時疏忽了這內外之防。”她對侍立的總管太監下令:“既如此,你速去傳本宮口諭:念及手足之情,特許賈寶玉即刻入內覲見。”
“遵旨!”總管太監躬身領命,轉身快步走出正廳,高聲唱喏:
“奉貴妃娘娘口諭——!宣:賈寶玉,即刻入內覲見——!”
那尖細的聲音,傳向前院。
廳內眾人心思各異。
賈母和王夫人眼中燃起希望,卻又帶著忐忑。薛姨媽、寶釵等人垂眸靜坐。探春等人則默默看向門口方向。
賈元春緊緊抱著懷瑾,目光焦灼地望向那扇門簾,心中五味雜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