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回至國禮進行時,顧恩思義殿內
莊嚴的國禮正在進行,殿內肅穆,覲見有序。
而榮禧堂內——
偌大的榮禧堂正廳,此刻卻顯得格外空曠寂寥。
隻有賈寶玉一人,像隻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
他煩躁地在廳中來回踱步,錦靴踏在地麵上,發出沉悶的回響。
案幾上精致的茶點紋絲未動,早已涼透。
他的目光時不時飄向門外,耳朵捕捉著任何一絲從大觀園方向傳來的動靜——鼓樂?唱名?人聲?
可惜,除了風聲和遠處偶爾幾聲鳥鳴,什麼也沒有。
“唉......”他心底發出一聲沉沉的歎息,“終究是這勞什子的規矩!”
他那麵若滿月的臉上沒有強烈的委屈不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重的無力感和隱約的認命與懊悔。
時至今日,他漸漸明白為何父親、賈玌、乃至族中兄弟為何都如此看重那功名二字——
它在森嚴的禮製下,竟真能將血脈親情都生生隔開!
他隻想親眼看看姐姐好不好,看看那個從未謀麵的小外甥女。
可就因為沒有功名......他連進去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
這深宅大院,此刻像一座無形的壁壘,將他與那近在咫尺的家人完全隔絕。
這念頭讓他感到無比窒息。實在憋悶得厲害,他猛地起身,決定出去透透氣。也不喚人跟著,獨自一人便走出了榮禧堂。
陽光有些刺眼,府中異常安靜。
大部分仆役顯然都被抽調去大觀園伺候了。
他漫無目的地沿著回廊走著,心頭那股無處發泄的鬱氣更重了。
不知不覺,走到了靠近後園仆役房舍的一處僻靜角落。
一陣刻意壓低卻難掩興奮的議論聲,順著風飄進了他的耳朵。
“......嘖嘖,你是沒瞧見!貴妃娘娘那鑾駕,我的老天爺!金光閃閃,那氣派,比戲文裡唱的還威風十倍!”一個婆子的聲音,帶著誇張的驚歎。
“可不是嘛!聽說光那抬轎子的太監,就有百十來個!那陣仗......”另一個聲音附和著。
“最威風的還得是咱們國公爺!”一個年輕些的小廝插嘴,語氣充滿崇拜,“您是沒見著,國公爺穿著那身蟒袍,站在娘娘鑾駕前頭,那氣勢,真真兒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整個賈家,連帶著咱們這些奴才,臉上都有光啊!”
“那是!國公爺是誰?那可是咱們大慶朝的擎天柱!連陛下都......”婆子的話似乎被旁邊人扯了一下,聲音低了下去,但那份與有榮焉的得意勁兒卻藏不住。
賈寶玉的腳步下意識地停住了,像被釘在原地。
他情不自禁屏住呼吸,悄悄藏身在一叢茂密的竹子後麵。
這時,一個略顯尖細的婆子聲音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
“哎,你們說好笑不好笑?今兒這潑天的大喜事,闔府的爺們兒,但凡身上有點功名官職的,哪怕是最小的小蘭大爺,都跟著國公爺去大觀園裡覲見貴妃娘娘,行那國禮去了!那場麵,嘖嘖......”
她故意頓了頓,吊足了胃口,才嗤笑一聲,接著說道:
“可偏偏啊,咱們那位‘銜玉而生’的天生富貴人!嘖嘖嘖......你們猜怎麼著?嘿!”
那婆子的笑聲壓抑不住地溢出;
“就因為身上沒半點功名,連個童生都不是,按規矩,連個進那大殿門坎兒的資格都沒有!這會兒啊,八成還眼巴巴地困在那榮禧堂裡數地磚呢!真是天大的笑話!人家嫡親的姐弟,硬是給這‘規矩’擋著,麵都見不著!”
“噗——”有人忍不住笑出聲。“偏生府裡頭就獨他一人如此......嘿嘿!”
“可不是嘛!正兒八經的嫡子血脈,老太太心尖上的肉,結果呢?連庶出的兄弟、晚輩的小生都能挺著腰杆站在娘娘跟前回話受賞!他啊......嘖嘖,真是白瞎了那顆寶貝石頭,也白瞎了他投的好胎!”
“噓!小聲點!讓人聽見......不過你說的也是,國公爺最重規矩體麵,這......唉,真是讓祖宗蒙羞。”
“怕什麼!我說的不是實話?連小蘭大爺都知道上進,他......唉!我看啊,也就隻剩一張臉能看了!”
“管他呢,橫豎人家是爺,該享的福一樣不少!就是......這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