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苑深處的壽安宮,此刻卻與外間喜慶的上元燈火格格不入。
宮殿雖大,陳設依舊華貴,卻透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沉暮與藥石之氣。
角落裡香爐吐出的安神香,也壓不住空氣裡彌漫的那股苦澀藥味。
龍榻之上,太上皇形容枯槁,滿頭白發散亂地鋪在明黃的枕上,昔日威嚴的麵龐如今深陷,臉上隻剩下深刻的皺紋和死氣。
短短數月,曆經動蕩,接連喪子的打擊,已徹底摧垮了這位曾經執掌乾坤的至尊。
“咳咳...咳咳咳...”
一陣嗆咳猛地爆發,太上皇猛地弓起身,咳得撕心裂肺。
“太上皇!您...您慢些...”
老太監吳新貴趕緊撲到榻邊,用白帕子擦拭太上皇的嘴,再拿開時,上麵幾點猩紅刺眼。
“快!藥!藥拿來!”
他急吼著,一個臉色發白的宮女慌忙捧上剛剛晾溫的藥湯。
宮女雙手將溫熱的藥碗捧近。那濃黑的藥汁散發著刺鼻的苦味。
太上皇後坐在榻邊不遠處的錦墩上,眼角的細紋更深了,鬢邊的白發也更多了,眉宇間籠罩著化不開的愁雲與哀傷。
看著榻上痛苦掙紮的太上皇,她心中亦是無比的痛苦。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太上皇這病,藥石難醫,是心病,是喪子之痛,是無儘悔恨日夜啃噬的結果!
念及於此,她眼前不由自主地模糊起來,看到了十數年前——
那時的東宮,陽光明媚。
那個身影,挺拔如鬆,身著明黃太子常服,立於校場之上,挽弓如滿月,箭矢破空,正中靶心!
周圍響起一片壓抑的喝彩。
他轉過身,雄姿英發,目光明亮,遙遙向她行禮:
“母後!”
那是她心頭最耀眼的明珠,大慶朝野上下公認的、無可挑剔的儲君!
......
“太上皇...喝了藥順順氣...”太上皇後強抑住淚意,立刻起身從宮女手中接過藥碗,一手小心攙扶太上皇虛軟無力的背脊,一手將銀匙湊近他乾裂的唇邊。
太上皇喘息稍定,無力地揮開太上皇後遞來的藥匙:
“......喝......喝這些苦水......有何用啊?!”
他渾濁的目光投向窗外,那裡隻有一片沉沉的黑暗,連一絲節日的燈火都透不進來。
“今日......可是上元啊!”
太上皇喘息著、感慨著,聲音裡透著一股死寂的悲涼。
“是,太上皇,今日是上元佳節。”
太上皇後輕聲回答,聲音帶著一絲哽咽。
“嗬...上元...團圓...”太上皇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冷笑,眼中卻是一片空洞的麻木,“朕的...團圓呢?朕的皇兒呢?!”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無儘的悔恨,隨即又引發一陣劇烈的咳嗽。
吳新貴和宮女嚇得撲通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