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後緊緊攥著手中的帕子,指節發白。
她知道他指的是誰——
那在奉天殿上、在他眼前被賈玌一劍梟首,又被慶帝以“謀逆弑君”之名挫骨揚灰的兒子!
又是白發人送黑發人,還是以如此慘烈的方式,這痛,足以致命!
太上皇咳得好半晌才平息,整個人如同被抽乾了最後一絲力氣,癱軟在榻上,隻剩下胸膛微弱的起伏。
他艱難地轉動眼珠,望向太上皇後:
“...皇帝...皇後...還有...太子...他們...一會幾時再來?”
太上皇後放下藥碗,用溫熱的濕帕輕輕擦拭太上皇嘴角的殘涎和血跡,柔聲道:
“算算時辰,也該過來了。今日雖是佳節,但陛下與太子殿下,此刻想必仍在養心殿批閱奏章,處理國事。方才聽宮人報,太子殿下監國以來,夙夜匪懈,陛下亦時時提點,父子同心,朝政井然。”
她頓了頓,看著太上皇渾濁眼中那幾乎熄滅的微光,加重了語氣,也......說了些好話:
“江山社稷,交托於如此勤勉、如此儘責的陛下與太子手中,太上皇,您合該放心才是!這......便是最大的團圓了。”
太上皇那毫無血色的臉上,因著這番話,竟真的極其微弱地動了一下。
一絲混雜著疲憊與釋然的舒緩,極其緩慢地爬過他深刻的皺紋。
他喉嚨裡發出一聲歎息,又像是某種......認同。
他知道,至少......江山沒有傾頹,後繼有人。
更何況......
他的思緒飄忽了一下,那個名字如同寒夜裡的火星——賈玌、賈天戈!
那個......收複遼東故土,劍定奉天殿,力挽狂瀾於既倒的遼國公!
那個他曾經無比忌憚、甚至試圖打壓,如今卻成了支撐這風雨飄搖江山最堅實砥柱的曠世奇才!
更是......他內心深處,在經曆了如此多的背叛與絕望後,最是渴望的——男人!
有皇帝,有太子,更有賈玌那樣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江山,無憂矣!
就在太上皇沉浸在這短暫而複雜的思緒中時,殿外傳來內侍的通稟:
“啟稟太上皇、太上皇後,陛下、皇後娘娘、太子殿下駕到——!”
沉重的殿門被無聲地推開,慶帝當先步入,麵色沉靜,眉宇間帶著一絲處理完國事的倦意。
皇後緊隨其後,太子則落後半步。
慶帝的目光落在跪在榻邊的老太監吳新貴身上。
吳新貴感受到慶帝的注視,極其迅速地,將方才擦拭太上皇嘴角、沾染著猩紅的白帕一角,在垂首叩拜的瞬間,微微攤開在掌心,隻一瞬,便又合攏。
那抹猩紅,映入慶帝的眼眸。
‘越來越嚴重了......太醫開的藥方,也......’
慶帝心底一沉,眼神掠過一絲了然,麵上卻不動分毫。
緊接著,他的目光落在太上皇後手中那碗幾乎沒動、尚有餘溫的濃黑藥汁上,又看了看榻上形容枯槁、氣息奄奄的太上皇。
“兒臣(臣妾/孫臣)給太上皇、太上皇後請安!”
三人一同行禮,聲音打破了殿內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