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卿方才從寧壽宮處而來,上皇今日聖體如何?精神可還爽利?"
賈玌神色一凜,想起太上皇的麵容與狀態,斟酌著回道:
"回陛下,上皇雖有些咳喘,但精神甚佳。與臣說了會子話,還......"他頓了頓,最後笑道:"還與臣打了個賭約!"
"哦?"慶帝眉頭微挑,麵露驚奇,身子不自覺地前傾,"什麼賭約?!"
太子的手還懸在半空,聽到賈玌提起"賭約"二字,目光緊鎖在賈玌臉上!
他下意識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賈玌,生怕錯過一個字。
幾年前奉天殿上那五年複遼賭約的驚心動魄還曆曆在目——
如今又聞"賭約"二字,太子隻覺得後背一陣發涼!
——真怕了太上皇給他們父子倆來一坨大的!!!
"上皇與臣賭......"賈玌抬眼直視慶帝,"賭臣東征歸來時,他老人家是否還在人世。"
"上皇言道,若臣東征凱旋時他尚在人世,便許臣一個天大的恩典;若臣歸來時他已然......"他頓了頓,謹慎地選擇措辭,"已然仙逝,便要臣在他靈前誦讀《孝經》。"
殿內霎時一靜。
太子麵色黯然,看了父皇一眼,而後緩緩垂下眼簾,望向案幾上一份單獨擺放的奏折。
那是今早太醫院呈上的脈案,上麵清清楚楚寫著"上皇脈象虛浮,藥石之力日減"的字樣!
慶帝沉默良久,忽然輕笑一聲:
"這倒是父皇的性子。"他摩挲著拇指上的玉扳指,"那愛卿以為......上皇能等到那時嗎?"
"陛下......"賈玌輕聲道,沒有選擇回答皇帝的問題,"這或許是上皇......最值得期待的事了!"
慶帝猛地閉上眼,喉結劇烈滾動了一下。
再睜眼時,那雙帝王的眼睛裡竟閃過一絲水光:
"朕知道。"他聲音沙啞,"朕都知道......"
君臣三人一時又是無言!
——生死大限,縱帝王將相...亦難逃,亦是人間至痛也!
慶帝吐出一口氣,指尖在龍案上輕叩三下,似要將方才的沉重儘數驅散。
他目光轉向賈玌:
"東征籌備,如今進展如何?"
賈玌聞言,立刻正襟危坐:
"回陛下,臣前些時日與欽天監諸位大人詳議過天象......"他說到這裡,眼中閃過一絲驚歎之色:"據監正推算,今年出海,以三四月為佳。若錯過此期,則需待十月風平浪靜之時。"
賈玌真的很佩服,至今仍記得那些身著青袍的欽天監官員,僅憑觀星測日,便能將萬裡海疆的風雲變幻算得分毫不差。
那些古樸的渾天儀、簡儀,在他們手中竟能窺破天機,著實令人歎服——古人的智慧!
"欽天監說......"賈玌繼續道,"三月東風漸起,海波不興;十月金氣肅殺,浪濤亦平。此二者,皆為用兵良機。"
慶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愛卿以為,何時出兵為妥?"
賈玌略一沉吟,再道:
“陛下,此事臣正欲稟報。東征跨海,非比陸戰,變數尤多。臣不敢妄下定論。”他抬眼望向窗外初晴的天空,“如今大雪已停,臣想過些時日親赴登州,檢閱水師,觀其氣象,再定行止。”
慶帝與太子對視一眼,皆微微頷首。
他們明白賈玌的顧慮。
天時、地利、人和,用兵之道,原就難以儘善儘美。
茫茫大海,非人力可儘測,作為統帥——是要求一個萬全!
“天戈所慮甚是。”慶帝聲音帶著理解與支持,“登州之行,勢在必行!”
賈玌見聖意通達,心中一定,隨即條分縷析:
“還請陛下、殿下放心,籌備並非無根之木。登州、萊州等處戰船已備齊七成,新鑄複遼炮、神機銃等火器皆已運抵,裝配上船。糧草輜重,更有戶部王大人嘔心瀝血,親自坐鎮登州督辦,日夜稽查,不敢有絲毫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