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騎快馬如離弦之箭,自陣前狂奔而至,馬背斥候甚至來不及下馬,在馬上便嘶聲高喊:
“稟大都督!倭寇城門大開!三百赤甲騎兵衝出!為首倭將手持長刀,口出狂言,直撲我神策營右翼!正於陣前搦戰!揚言要......要一騎討!掂量我大慶大將斤兩!”
“哦?”賈玌劍眉微挑,眼中閃過一絲譏誚。他目光甚至沒有離開前方那座即將成為修羅場的城池,隻是淡淡地問:
“何人領兵搦戰?所率幾何?”
斥候急答:“旗號‘赤鬆’!約三百赤備騎兵!那倭將陣前一陣狂吼,據通事翻譯......倭將自稱赤鬆家‘一之太刀’在此!要......要斬我大將首級!”
斥侯話音未落,賈玌身側、身後,如同滾油潑進了火堆!
剛剛還因“築京觀”軍令狀而狂暴嗜血的將士們,瞬間被這赤裸裸的挑釁徹底點燃了最凶戾的怒火!
“狂妄!”
“不知死活!”
“宰了他!!”
“剁碎喂狗——!!!”
咆哮聲、怒罵聲如同炸雷般在軍陣前列爆發!尤其是那些本就憋著一股邪火、亟待用鮮血洗刷恥辱的將領們,更是雙目赤紅,幾乎要噴出火來!
賈蓉、史霖、牛逸等年輕勳貴將領,手已死死按在刀柄上,青筋暴起,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幾乎同時踏前一步,嘶聲怒吼:
“末將願往!斬此狂徒!”
“末將請戰!必取其首級!”
“末將......”
咆哮聲、怒罵聲如同炸雷般在軍陣前列爆發!
賈玌卻淡然一笑,抬手止住眾將請戰之聲。
他目光掃過賈蓉、史霖、牛逸等請戰心切的將領,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喧囂的冰冷力量,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一介跳梁小醜,也值得爾等分神?”
眾將臉上怒容一滯,正要再言。
賈玌眼神陡然轉厲,如同寒冰掃過,瞬間壓下了所有躁動!
“爾等——”
“莫要忘了!”
“軍令狀已立!”
他手中馬鞭再次重重劈向門司城,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砸在眾將心頭:
“日落之前!”
“十丈京觀!”
“築不成——”
“爾等皆要——自刎歸天!”
最後四字,如同冰錐刺骨,瞬間澆滅了眾將因挑釁而燃起的怒火,隻剩下對軍令狀刻骨的寒意與對勝利的絕對渴望!
是啊!跟那必死無疑的倭將糾纏什麼?!築不成京觀,他們都得死!這才是生死攸關的頭等大事!
“諾!”
“末將明白!”
眾將悚然一驚,齊齊抱拳躬身,再無一人提那搦戰之事,眼中隻剩下對門司城的刻骨殺意!
賈玌不再看他們,目光投向那座插著足利旗幟的城池,如同在看一座巨大的墳塋。
他猛地抽出腰間佩劍,劍鋒直指前方,聲音斬釘截鐵,帶著碾碎一切的決絕,轟然傳遍三軍:
“全軍——聽令!”
“炮營——目標!城外倭騎!及城門守軍!”
“給本督——轟成齏粉!!!”
“神策、虎賁、鷹揚各營!”
“全軍——總攻!!!”
“踏平門司!築京觀!雪前恥——!!!”
“咚!咚!咚!咚!咚——!!!”
早已待命的戰鼓,如同九天雷霆,驟然炸響!急促!狂暴!帶著碾碎一切的意誌!
“轟——!!!”
早已按捺不住的鋼鐵洪流,爆發出山崩海嘯般的怒吼,如同決堤的黑色怒潮,挾裹著毀天滅地的氣勢,朝著門司城——席卷而去!
炮營陣地上,複遼炮黑洞洞的炮口,瞬間噴吐出死亡的火光!
......
前方,神策營右翼軍陣。
赤鬆義則策馬在陣前盤旋,手中野太刀揮舞得呼呼作響,口中唾沫橫飛,用倭語狂吼著各種挑釁與侮辱的詞彙,聲音因持續的叫罵已有些嘶啞。
“懦夫!鼠輩!大慶無人嗎?!”
“出來!與我一戰!”
“八嘎呀路!你們這群縮頭烏龜!”
他身後的三百赤備騎兵也跟著鼓噪,怪叫聲此起彼伏,試圖用聲浪壓垮對麵沉默的軍陣。
見慶軍久未無人出戰,一名副將策馬靠近,諂媚地低聲道:
“大人神威!慶軍定是被您的‘一之太刀’威名所懾,不敢應戰!此乃揚我幕府軍威......”
赤鬆義則臉上浮現一絲得意的獰笑,哈哈大笑,繼續叫罵!
門司城牆上。
足利義滿、細川賴之、大內弘世、山名時熙等人,目光緊緊鎖定在陣前耀武揚威的赤鬆義則身上。
“赤鬆大人......真是勇悍!”
大友親世看著赤鬆義則單人獨騎在慶軍如山軍陣前肆意叫罵,而對方竟無一人敢出陣應戰,忍不住低聲感歎,
“麵對如此強敵,猶能如此......揚我武士雄風!此戰過後,赤鬆家威名,必將響徹九州!”
細川賴之也微微頷首,緊繃的臉上露出一絲難得的讚許:“不錯。雖略顯魯莽,然此等膽魄,確能提振我軍士氣!慶軍無人敢戰,可見其色厲內荏!”
山名時熙捋須,眼中閃過一絲羨慕:“是啊......若能真斬得對方一員大將......此等功勞......”
足利義滿雖未言語,但緊握千裡鏡的手微微放鬆了些。
赤鬆的狂傲雖不討喜,但此刻他展現出的無畏姿態,確實如同一根刺,紮進了對麵那沉默的黑色軍陣之中,讓他心中壓抑的沉重感,似乎也鬆動了一絲。
“赤鬆家‘一之太刀’......”
足利義滿低聲自語,似乎對即將到來的“勝利”有了點微弱的期待。
然而,這份期待和短暫的輕鬆,隻持續了不到一息!
“咦?那是......?”
一直緊盯慶軍本陣的大內弘世,突然發出一聲驚疑的低呼。
眾人聞聲,立刻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將千裡鏡的視野投向慶軍陣地深處——那些黑洞洞的炮口!
隻見那些龐大的炮身,正在緩緩調整著角度!
不是指向城牆!
是......直直地瞄準了——陣前耀武揚威的赤鬆義則和他那三百赤備騎兵所在的區域!
“納尼?!”細川賴之瞬間失聲,臉上的讚許瞬間化為驚愕,“他們......他們想乾什麼?!”
“八嘎!不可能!陣前鬥將,一騎討......豈能用炮?!這......這不合規矩!!”
山名時熙也驚怒交加,聲音都變了調!
一股極其不祥的預感,瞬間纏繞上足利義滿的心臟!
他猛地抓緊了箭櫓的欄杆!
“不好!赤鬆!快......”他幾乎要吼出聲!
但,太遲了!
“轟!轟!轟!轟——!!!”
驚天動地的巨響,毫無征兆地炸裂!
慶軍炮營陣地上,數十道刺目的火舌狂暴噴吐!濃烈的白煙瞬間升騰彌漫!
下一刻——
在城頭倭寇諸將驚駭欲絕的目光中!
無數帶著淒厲破空尖嘯的黑點,撕裂空氣,以無法想象的速度,朝著赤鬆義則和他那三百赤備騎兵——以及他們身後不遠處的城門樓——狠狠砸落!
“噗嗤——!!!”
“哢嚓——!!!”
“咚——!!!”
令人牙酸的撞擊聲、骨骼碎裂聲、硬物砸入肉體的悶響瞬間連成一片!
實心鐵球所過之處,掀起一片腥風血雨!
一顆鐵球直接命中赤鬆義則胯下戰馬的前胸!
那畜生連悲鳴都來不及發出,整個前半身如同被巨錘砸中的西瓜般轟然爆碎!
赤鬆義則本人被巨大的衝擊力狠狠拋飛,人在空中,口中鮮血狂噴,尚未落地,另一顆呼嘯而至的炮彈便精準地砸碎了他的頭顱!
紅白之物四濺!
更多的炮彈則砸入了密集的赤備騎兵群中!
直線殺傷!
鐵球落地後並不爆炸,而是帶著恐怖的動能向前方猛烈彈跳、滾動!所過之處,如同被無形的巨犁狠狠犁過!
被直接命中的騎士連人帶馬瞬間化為模糊的血肉殘渣!
被鐵球擦過的肢體如同朽木般斷裂!戰馬被砸斷脊梁,哀鳴著翻滾倒地,將背上的騎士重重壓垮!
人馬俱碎!
刹那間,赤備騎兵陣列變成了血肉磨坊!
“八嘎——!!!”
城頭,足利義滿目眥欲裂,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
他眼睜睜看著赤鬆義則頭顱炸裂,看著三百精銳在炮彈風暴中化為肉泥!
巨大的衝擊讓他眼前發黑,身體猛地一晃!
“將軍!小心!!”
“快!護住將軍!!”
細川賴之、大內弘世等人反應極快,瞬間從驚駭中回神!
他們猛地撲上前,七手八腳地抓住足利義滿的胳膊和陣羽織,拚命將他從箭櫓最高處拽了下來,死死按在相對堅固的牆垛口之後!
“轟隆——!!!”
幾乎就在他們撲倒的瞬間!
一顆沉重的實心石球帶著淒厲的尖嘯,狠狠砸在眾人剛才立足的箭櫓位置!
堅固的木結構箭樓如同紙糊的玩具,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斷裂巨響!
木屑、瓦片、破碎的欄杆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砸在足利義滿等人藏身的垛口上,煙塵彌漫!
“咳咳咳......”
足利義滿被嗆得劇烈咳嗽,頭盔歪斜,猩紅的陣羽織沾滿灰塵,狼狽不堪。
他掙紮著抬起頭,透過彌漫的煙塵和驚恐蜷縮的守軍縫隙向外望去。
就在這時——
“咚!咚!咚!咚!咚——!!!”
那帶著碾碎一切意誌的戰鼓聲,如同催命的喪鐘,猛地壓過了戰場上所有的炮聲、撞擊聲和慘叫聲,從慶軍本陣方向,如同怒潮般席卷而來!
這鼓聲......是總攻的號令!
足利義滿渾身劇震!
他猛地推開護住他的細川賴之,不顧飛濺的碎石,掙紮著撲到垛口前!
隻見那沉默如山的黑色軍陣,伴隨著這撼天動地的鼓聲,徹底沸騰了!
無邊無際的黑色怒潮,如同蘇醒的鋼鐵洪流,挾裹著毀天滅地的殺氣,朝著門司城——轟然席卷而來!
猙獰的攻城巨獸首先啟動!
巨大的衝車、高聳的雲梯車、沉重的臨車......在無數精壯輔兵的推動下,發出沉悶的轟鳴,率先朝著傷痕累累的城門和城牆——碾壓而來!
“總攻!賈玌的總攻開始了!!”足利義滿的聲音嘶啞破裂,“準備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