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利義滿臉頰肌肉抽搐,那無聲的咆哮在他胸腔裡翻騰,幾乎要炸開。
但現實是,他連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
最終......他喉嚨艱難地滾動了一下,極力壓下翻湧的氣血,用上了儘可能正式的漢語敬稱,仰頭看著那如山的身影:
“上國......遼國公......大都督......閣下......”
每吐出一個詞,都仿佛用儘了他全身的力氣。
“我......我足利氏,乃至倭國......究竟所犯何彌天大錯?竟勞煩天朝上國,興此雷霆之師,跨海萬裡......非要......非要致我等於此絕境?”
他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求,試圖做最後的掙紮:
“若......若我等確有冒犯天威之處......請大都督明示!義滿......必當深刻反省,率闔國上下......改過遷善!絕不敢再違逆天朝半分!”
這番話說罷,足利義滿一咬牙,竟對著賈玌,深深地彎下了腰,行了一個近乎九十度的鞠躬禮!
他身後,細川、山名等一眾還能聽懂漢語的將領,見狀無不麵露淒然與屈辱。將軍竟被迫向敵人如此卑躬屈膝!
但......這或許是唯一能換取一線生機的辦法?他們屏住呼吸,等待著對方的回應。
所有聽得懂漢語的倭寇,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
賈玌看著眼前深深鞠躬的足利義滿,臉上沒有任何波動,唯有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帶著毫不掩飾的嘲弄的弧度。
“錯?”
他重複了一遍這個字,聲音平穩,卻像冰錐刺入每個倭寇的心底。
“你們沒有錯。”
足利義滿身體一僵,愕然抬頭。
賈玌的目光掃過他,掃過那些麵露驚疑的倭將,繼續道:
“我們,也沒有錯。”
他的聲音陡然轉冷,帶著一種俯視眾生的漠然:
“大家都沒有錯。”
足利義滿眼中的困惑更深,甚至燃起一絲微弱的希望。
但賈玌接下來的話,將這點希望徹底碾碎,化為更深的絕望和羞辱:
“錯的,不過是你們太弱小了。”
“弱,便是原罪。”
“所以,打不打你,何時打你,如何打你——”
賈玌微微前傾身體,那恐怖的壓迫感再次增強,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足利義滿和所有能聽懂的人臉上:
“由我大慶皇帝陛下決定,亦由......本督製定!!!”
“而非爾等搖尾乞憐所能更改!!”
“......”
死寂。
足利義滿維持著鞠躬的姿勢,整個人如同被冰封,臉上的血色褪得乾乾淨淨,隻剩下慘白和無法置信的震駭!
細川賴之等人更是目瞪口呆,隨即一股極致的憤怒和羞恥感衝上頭顱,讓他們渾身都顫抖起來!
他們想過賈玌會厲聲斥責他們的累累血債。
他們想過賈玌會傲慢地宣布勝利者的審判。
他們甚至想過賈玌會假意接受投降再行羞辱。
但他們萬萬沒有想到,賈玌竟會說出這樣一番......將一切遮羞布撕得粉碎、將世間法則赤裸裸展現在他們麵前的話!
足利義滿直起身,因極致的羞辱和絕望而渾身發抖,而後死死盯著賈玌:
“弱......弱便是原罪?!好!好一個弱便是原罪!那……那我足利義滿今日便以這微末之軀,懇請大都督......能否網開一麵?!我願率眾歸降,永世臣服!隻求......”
“不能!!!”
賈玌冰冷地打斷他,語氣沒有任何轉圜餘地。
“之所以尋你問話,不過是為了確認你跑沒跑罷了,況且......”
說罷,他目光掃過足利義滿,掃過他身後那些麵露絕望或憤恨的倭將,聲音陡然提高,傳遍整個戰場,也傳入每一個慶軍將士耳中:
“今日攻城前,本督曾言——”
“一日之內,必破此城!城破之後,以倭寇之首,築京觀以儆效尤!”
話音未落,周圍的慶軍將士已然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應和:
“萬勝!”
“大都督威武!”
“築京觀!築京觀!”
怒吼聲震耳欲聾,帶著血戰得勝後的狂熱和對統帥諾言必將實現的絕對信任!
在這震天的聲浪中,賈玌的聲音再次壓下一切,盯著麵無人色的足利義滿:
“此諾,乃本督乃至三軍將士所立!亦是將士們用血與火為本督奪下的勝果!”
“爾等之首級,”他的目光如同看著一件即將擺放的器物,“便是此諾憑證!”
“若缺了你這項上頭顱,置於京觀之巔——”
賈玌微微搖頭,語氣斬釘截鐵:
“此諾,不完美。”
“此戰,不圓滿。”
“故,非取不可!”
說罷,賈玌玩味地看著踉蹌後退的足利義滿以及身後那些麵色慘白、瑟瑟發抖的倭寇將領,嘴角那絲弧度再次揚起,緩緩補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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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望......征夷大將軍......”
他刻意頓了一下,每一個字都帶著極大的諷刺。
“成——人——之——美!”
“哈哈哈哈哈!”
周圍的慶軍將領聞言,頓時爆發出哄然大笑。
他們戲謔地看著麵如死灰的足利義滿,又掃過那些絕望的倭寇高官,眼中毫不掩飾嗜血與快意。
這極致的羞辱,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徹底擊碎了足利義滿所有的偽裝和僥幸。
一股異常的潮紅湧上他慘白的臉,他眼中閃過瘋狂、絕望,最後竟奇異地凝聚起一絲扭曲的決絕。
他知道,今日在劫難逃,整個倭國的命運也已風雨飄搖......但他不能像豬狗一樣被拖去築京觀!
他吸了一口氣,用儘全身力氣,朝著賈玌嘶聲吼道:
“賈玌!今日之敗,我足利義滿無話可說!但......我乃倭國征夷大將軍!豈能受辱於萬軍之前?!!”
他將手中的“鬼丸國綱”重重插在地上,竟當著兩軍將士的麵,轟然跪倒在賈玌麵前的泥濘血汙之中!沉重的甲葉撞擊地麵,發出悶響。
“我懇請閣下!以武士之道,予我最後一戰!一騎討!!!”
他抬起頭,眼中燃燒著最後瘋狂的火苗:“我不求勝!隻求......死於戰場,而非刑場!博一個武士最後的顏麵!求你了!!!”
這番舉動,這番話語,讓他身後的細川等人無不慟哭出聲。
慶軍將領們的笑聲戛然而止,目光投向賈玌。
賈玌看著跪地乞求的足利義滿,眼神淡漠。
沉默了一瞬。
戰場忽然變得安靜下來。
“準。”
一個字吐出。
沒有嘲諷,沒有激昂,隻是平靜地許可了一個將死之人的最後請求。
慶軍將士聞言,無聲地向後退開,讓出一片不大的圓形空地,氣氛肅殺而壓抑。
足利義滿身體一震,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隨即化為徹底的決死之意。
他站起身,拔出地上的“鬼丸國綱”,雙手緊握刀柄。
他深吸一口氣,用漢語嘶聲喊道,仿佛在回顧自己的一生,又仿佛在向眼前的魔神做最後的宣告:
“足利義滿!七歲習劍!十六歲初陣!三十三歲任征夷大將軍!平定南北!縱橫捭闔四十餘載!今日......能死於天下無敵之手,亦無憾矣!!!”
吼聲落下,他眼中對賈玌的恐懼竟真的被這決死之意壓過!
最終,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嚎叫,雙手高舉太刀,邁動著步伐,向著賈玌發起了此生最後一次、亦是絕無可能成功的衝鋒!
麵對這悲壯卻徒勞的衝擊,賈玌眉梢微挑,竟真的將手中的流星錘鏈繩隨意鬆開,任其墜地——他選擇空手!
足利義滿傾儘全力,刀光匹練般斬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