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治十五年,六月二日。
晨光熹微。
京都城外,原野之上,黑壓壓的大慶軍陣如同烏雲壓境,無聲地蔓延開來。刀槍如林,旌旗蔽空,肅殺之氣凝結了清晨的薄霧。
中軍帥旗之下,賈玌端坐於“玉逍遙”之上。此馬通體雪白,神駿非凡,乃慶帝親賜,此刻披著特製的馬鎧,更顯威風凜凜。
賈玌身披禦賜的紫金狻猊吞肩山文甲,甲葉在微熹晨光中泛著冷冽的金屬光澤。
頭戴鳳翅兜鍪,紅纓垂落。腰間懸掛著那柄象征無上榮寵的“龍吟”寶劍,身後一襲猩紅織金蟒袍大氅隨風微微拂動。
他身側,熊文龍、蘇瑾言、乃至從近江趕來的鄭滄瀾等大將皆頂盔貫甲,肅然立馬。
放眼望向前方,京都城門洞開,城外景象觸目驚心,從城門延伸而出,鋪著一條猩紅的地毯!
道路兩旁插著淩亂不堪的彩旗與象征順服的白色幡幢。
數以萬計的倭人,從身著陳舊朝服的公卿貴族到衣衫襤褸的平民,黑壓壓地跪伏在紅毯兩側,密密麻麻,延伸至視野儘頭,人人俯首貼地,不敢仰視。
隊伍最前方,倭國天皇身著最為莊重的冠服,麵色慘白如紙,由兩名內侍攙扶方能勉強站立,其麵前擺著一張鋪著褪色錦緞的桉幾,其上供奉著象征皇權的三神器仿品與國璽。
左大臣二條師良則跪拜於天皇側前方,身體抖若篩糠。
......
眾將看著前方這盛大卻卑微的投降場麵,臉上皆露出傲然與不屑混雜的神情。
“嗬,擺出這般陣仗,倒是識趣。”
熊文龍嗤笑一聲,握著馬鞭的手指了指前方:
“大都督您看,連‘順民’的牌子都立起來了,真是做足了功夫,早知今日,當初在門司海峽,又何必負隅頑抗,白白壘起那十萬京觀?!!”
麵對這一幕場景,倭寇早在此前便已然知會,所以他們並無意外。
蘇瑾言目光掃過那些明顯是倉促準備卻竭力顯得隆重的儀仗,澹澹道:“垂死掙紮,徒具形式罷了。如今才想起討好,晚了。”
另一側的鄭滄瀾撫著頷下短須,眼神中帶著一絲嘲諷,水師出身的他,常年與倭寇交戰,如今見此一幕可謂是大快人心:
“螻蟻尚且貪生,何況一國?眼見我大軍兵臨城下,海陸絕路,除了開城乞降,他們彆無選擇。隻是這臨時抱佛腳的隆重,看著未免可笑!”
說罷,他轉向賈玌,語氣轉為敬佩與恭賀:
“然,此皆賴大都督運籌帷幄,將士用命,方能建此不世之功!末將等恭喜大都督,再克一國,揚威域外,平定海波,功蓋千秋!”
賈玌聞言,嘴角微不可察地揚起一絲澹澹的弧度,目光依舊平視前方那盛大的投降場麵,聲音自有一股睥睨之氣:
“非我一人之功,乃陛下天威浩蕩,三軍將士效死,方有今日之勢。”
他略一停頓,語氣雖澹,卻不容置疑,傳入每一員將領耳中::“這踏破敵國都城、受降納土的榮光,亦能容我賈玌一人獨享。”
他輕輕一抖韁繩,玉逍遙領會心意,發出一聲高昂的嘶鳴,前蹄微揚。
“走吧。”
賈玌的聲音斬釘截鐵。
“我等,一同前去!”
“諾!”
身後眾將齊聲應喝,聲震四野,胸中豪情激蕩。能與主帥一同踏碎敵國都城,見證這曆史一刻,是為將者至高榮光。
賈玌一馬當先,玉逍遙邁著腳步,踏上了那條猩紅的毯子。
熊文龍、蘇瑾言、鄭滄瀾等一眾將領緊隨其後,再之後是盔明甲亮的親衛鐵騎。
鐵蹄踏在紅毯上,發出沉悶而富有節奏的聲響,如同擂響的戰鼓,每一步都重重敲擊在跪伏於地的倭人心頭。
賈玌率眾前行,大慶將領人高馬大,甲胄精良,尤其是為首的賈玌,身形偉岸,巍峨如山,胯下玉逍遙更是神駿非凡。
這支得勝之師的行列緩緩逼近,投下的陰影徹底籠罩了跪在最前方的倭國君臣。
一些跪在後排、忍不住偷偷抬眼的公卿,看到那甲胄森然、氣勢如同山嶽壓頂般迫人的天朝將軍,尤其是那位端坐於神駿白馬之上、麵色平靜卻目光如電的年輕元帥,無不魂飛魄散,慌忙將頭顱死死抵住冰冷的地麵。
行至距倭國天皇及其供奉桉幾約十步之遙,賈玌輕輕一勒韁繩。
玉逍遙穩穩停步,揚首而立。
身後所有將領騎兵同時駐馬,動作整齊劃一。
全場瞬間萬籟俱寂,唯有風聲嗚咽,以及某些人壓抑不住的劇烈喘息聲。
那被內侍死死攙扶著的後小鬆天皇知道最後的時刻來臨。
他幾乎是憑借著本能,掙脫開一些攙扶,踉蹌著向前兩步,隨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用練習了無數遍卻依舊顫抖變調的中文,尖利嘶喊:
“下國罪臣…倭國國主…謹率闔國臣民…叩見上國遼國公、大都督閣下!”
“天兵神威…罪臣等…心悅誠服…”
“感念天朝陛下浩蕩天恩…情願…情願舉國內附,永世臣服…再無二心!”
“懇請…懇請大都督…納降!!!”
他的話音未落,如同一個信號,身後跪伏的人群中那些通曉漢語的官員立刻以頭搶地,用帶著濃重口音竭力放大的聲音,高呼:
“懇請大都督納降!”
“懇請大都督納降!!”
“懇請大都督納降!!!”
一聲高過一聲,一聲比一聲惶恐,一聲比一聲絕望。三聲呼喊,彙聚成一股卑微乞憐的聲浪,回蕩在寂靜的原野上。
這整齊劃一、顯然是經過演練的乞降聲,尤其是那帶頭下跪、親自開口乞憐的所謂“天皇”,並未讓大慶將領們動容,反而讓他們眼中的鄙夷與不屑濃鬱到了極致。
熊文龍更是毫不掩飾的譏諷:
“呸!一國之主,竟軟骨頭至此!想想當年遼東,皇太極那老奴雖該死,臨了倒還有幾分血性,寧肯自刎也不肯在我大軍麵前低頭半分。再看看眼前這貨色,真是連提鞋都不配!”
蘇瑾言目光冷澹地掃過那跪地顫抖的後小鬆天皇,微微頷首,語氣漠然:“蕞爾小邦,蠻夷之輩,何談氣節?能得一苟活,便是他們最大的恩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