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廟前廣場上,所有封賞似乎都已完畢。
中和韶樂的餘音嫋嫋,文武百官卻無人移動,所有人的目光——敬畏的、羨慕的、探究的、期待的——都不約而同地,如同百川歸海般,聚焦於一人身上。
那位自始至終靜立於武將最前方,身姿挺拔如鬆,麵容沉靜如水的年輕國公。
誰都知道,東征偉業,自始至終都由他一手鑄就。
是他暗中謀劃,定下跨海征伐之策;是他慧眼識珠,在倭島勘破金銀礦脈之秘;是他以無雙武勇與韜略,親率大軍犁庭掃穴;更是他一手錘煉出的強軍與水師,奠定了今日一切功勳的基石。
熊文龍之勇,蘇瑾言之謀,鄭滄瀾之穩,皆為他所用,方能成就這曠世奇功。
如今,從卒伍到勳貴,皆已論功行賞。那麼,對於這位功高蓋世,本身已位極人臣的遼國公,陛下又將如何賞賜?
賞無可賞,乃人臣之大忌,亦是君王之難題。
整個廣場落針可聞,連風聲似乎都停滯了。
萬千目光在慶帝與賈玌之間無聲地流轉。
慶帝立於香案之前,目光深沉,緩緩掃過全場,最終定格在賈玌身上。那目光中,有毫不掩飾的欣賞,有並肩作戰的信任,更有帝王獨有的深沉思量。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寂靜,清晰有力地傳遍四方:
“遼國公,賈玌!”
來了!
所有人心中都是猛地一跳,呼吸急促不已!
賈玌聞聲,神色依舊平靜,步伐沉穩地出列,行至禦前,依禮單膝跪地,甲葉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臣在!”
他的聲音不高,卻異常穩定,沒有絲毫居功自傲,亦無半分忐忑不安。
慶帝凝視著他,片刻後,才緩緩開口,每一個字都仿佛有千鈞之重:
“卿,賈玌,賈天戈。”
他罕見地直呼其名與其字,語氣中帶著親朋摯友間的慨歎。
“自遼東初定,至今日倭島臣服,卿為國家,立下不世之功!”
“獻策定策,慧眼識礦,是為國之乾城;練兵選將,運籌帷幄,是為三軍統帥;親冒矢石,決勝千裡,是為朕之肱骨!此戰之功,卿居其首,無人可及!”
這番評價,可謂高到了極致。
可眾君臣均無反駁之意,因為慶帝所言,句句屬實!
之後,群臣屏息,知道最關鍵的時刻即將到來。
慶帝略一停頓,目光掃過丹陛下方的太上皇,見太上皇依舊閉目,並無表示,便繼續沉聲道:
“卿已貴為國公,食邑萬戶,位極人臣,賞無可賞......”
這話讓不少人的心提了起來。
然而,慶帝話鋒一轉,聲音陡然拔高:
“然,功必賞,過必罰,乃朝廷法度!朕,絕不使功臣寒心!”
此言一出,如同驚雷炸響在每個人心頭!
所有深知朝堂規矩的大臣都瞬間明悟——陛下這是要行那“賞無可賞”之賞,賜那“封無可封”之榮!
遼國公,今日怕是要更進一步,踏入那非皇族而不可企及的尊崇領域了!
整個太廟廣場的空氣仿佛徹底凝固,無數道目光死死盯住禦前那道跪著的挺拔身影。
慶帝的聲音再次響起,莊重、緩慢,每一個字都如同銘刻在金石之上,回蕩在天地之間:
“谘爾遼國公賈玌,字天戈。秉資英武,賦性忠良。少懷壯誌,弱冠而平遼;長策宏才,及冠而滅倭。宣威於海外,拓土於萬裡。功蓋寰宇,德服四方。茲以其不世之功,特進封為——”
他刻意停頓,目光掃過全場,將所有人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然後才用儘全身力氣,宣告出那石破天驚的兩個字:
“——遼王!”
“賜九旒冕,服九章服,乘金輅,駕駟馬!賜金冊金寶,建遼王府,永鎮北疆!”
“欽此——!”
——遼王!
這兩個字如同九天驚雷,轟然炸響在每一位朝臣的耳邊,震得他們心神搖曳,幾乎站立不穩!
非秦氏而王,非功莫屬!本朝異姓封王之事,已然追溯到開國之初!
這是何等的殊榮?這是何等的恩寵?
然而,慶帝的封賞還未結束,他的聲音繼續如同洪鐘大呂,宣告著對賈玌的無比恩澤:
“遼王之父賈敬,教子有方,家風嚴謹,特晉封光祿大夫(正一品文散官)!”
“遼王之母賈梁氏,慈範宜家,訓成令子,堪為天下母儀之典範,特加賜九翟四鳳冠,準用王妃儀仗!”
“遼王妃林氏,淑德賢良,懿範遐播,輔佐遼王,功在闈幄。特加賜王妃金寶,增歲祿一千石,賜蘇杭織造特供錦緞百匹,東海珍珠十斛!”
“遼王之妹賈惜春,聰慧敏秀,特封為長安縣主,賜邑五百戶!”
這一連串的封賞,不僅將賈玌推上了人臣的極致巔峰,更是恩澤其全家,尊榮其父母妻妹,真正實現了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其恩寵之隆,曠古爍今!
賈玌深深叩首,並不意外,因為他知道,曾經那位敢於親率八百鐵騎直麵數萬大軍隻為救他的男人,絕對不會虧待他的!!!
“陛下天恩,臣......萬死難報!然王爵之重,非臣所敢妄居!且此戰之功,實乃陛下聖明燭照,廟堂運籌,三軍將士效死之果!臣懇請陛下收回王爵成命!”
“朕意已決,天戈不必再辭!”慶帝的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嚴,“此乃汝應得之榮,亦是朕與天下,對卿之功業的認定!”
言罷,慶帝目光如電,掃視全場文武百官,聲音沉穩而洪亮,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耳中:
“朕今日於此太廟之前,告慰列祖,封賞功臣。諸卿皆為國柱石,於遼王之功、於朕之封賞,可還有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