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座之上,慶帝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前傾。
那“天可汗”三字如同重錘,狠狠砸在他的心口,激起滔天巨浪。
自唐宗文皇帝之後,麵對這超越曆代中原君主的至高尊號,任何帝王在此情此景都難以保持冷靜。
他麵上雖極力維持著威儀,但微微泛紅的耳根與急速起伏的胸膛,卻泄露了內心的激蕩。
十二旒白玉珠冕微微晃動,在其後投下晃動的陰影,讓群臣無法完全看清聖顏,但離得近的幾位重臣,卻依稀能瞥見冕旒之後,那雙深邃眼眸中的震驚與灼熱的紅光!
那是欲望、是野望、是千古一帝的功業就在眼前的極致誘惑!
有了這一番功績,諡號文帝,近乎是板上釘釘之事。
整個奉天殿在經曆了最初的爆炸性嘩然後,竟再度陷入一種更加詭異的寂靜。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著天子的反應。
這寂靜持續了許久,久到仿佛時間都已凝固。
終於,慶帝緩緩開口,聲音帶著極力壓製卻仍能聽出的沙啞與異樣,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的目光如實質般落在李懌與阿剌木沙汗身上:
“朝鮮國主,西遼國主。”
“臣在!”
二人立即躬身應答。
“爾等......”慶帝的聲音頓了頓,仿佛在斟酌詞語,“何以見得,朕......堪配此號?”
來了!
李懌與阿剌木沙汗等待的就是這一刻!
朝鮮國王李懌立刻抬頭,聲音更加清亮:“陛下!臣等絕非阿諛奉承,更非臨時起意!此乃目睹陛下今日之盛況,回溯陛下登基以來之不世功業,發自肺腑之感!”
西遼國主阿剌木沙汗聲若洪鐘,接口道:
“正是!陛下!《大慶會典》乃定萬世之基,此乃文治之極盛!“
“奴兒乾萬民血書,乃收邊陲億兆之心,此乃德化之極盛!”
“掃平漠北、遼東、東海,乃拓土開疆、靖平四海之武功極盛!文治武功德化,三者皆達曠古未有之境,非‘天可汗’之號,何以彰顯?非‘天可汗’之尊,何以服眾?!”
李懌緊接著向前一步,目光灼灼,竟猛地轉向身後那黑壓壓的萬國使臣隊伍,聲音陡然拔高,如同挑戰,又如同宣告:
“陛下!臣敢問——縱觀寰宇,陛下之功,何人能及?陛下之德,何人能比?今日在這奉天殿內,在這四海萬邦代表麵前——”
他目光如電,掃過每一個使臣的臉:“可有誰,認為陛下當不得此‘天可汗’之尊號?!可有誰,對此心有不服?!儘可站出來!”
靜!
死一般的寂靜!
被他目光掃過的使臣,無論是西域豪酋還是南洋島主,無不下意識地避開了視線,甚至有人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半步。
服?怎麼敢不服?誰能不服?!
站?怎麼敢站出去?誰敢站出去?!
法典已立,天威煌煌,遼王按劍在側,皇帝功業蓋世!此刻站出來,豈不是自尋死路,與整個大慶為敵?!
“臣等心悅誠服!”
“天可汗實至名歸!”
“陛下萬壽無疆!”
短暫的死寂後,是更加洶湧澎湃的附和聲浪!
安南、暹羅、占城、西域等萬國使者......幾乎所有使臣都爭先恐後地躬身表態,生怕慢了一步便會引起誤解!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猛地從使臣隊列中衝了出來!
竟是那吐魯番使者哈裡克!
隻見他快步奔至丹墀之下,竟“噗通”一聲五體投地,將額頭緊緊貼在冰涼的金磚之上:
“偉大的天可汗!至高無上的大慶皇帝陛下!我吐魯番雖地處偏遠,未曾有幸列於藩屬之冊,但今日得見天可汗之威儀,聆聽天朝之法典,見識陛下之仁德,心神震撼,無以複加!”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滿是狂熱與敬畏:
“外臣哈裡克,懇請陛下恩準!我吐魯番願效仿諸國,永世臣服於天可汗駕前,為大慶永守西陲,歲歲來朝,永不背棄!求陛下接納!”
這一幕,再次讓眾人一驚!
這已非簡單的附和,而是當場請求內附!
可隨即眾人又想到《大慶會典·藩王篇》內容裡的好處,眾人又紛紛讚歎其哈裡克的機智!
如今大慶周邊各國均已成為大慶附屬國,獨你吐魯番例外,自然不是明智之舉!
可如今哈裡克在如此重要的時刻,主動站出以表臣服,不僅能順勢而為,更能在這個為大慶皇帝上尊號的這個功勞裡分一杯羹啊!
而後,接下來所有的目光,瞬間又轉向了另一個方向——蒙古大汗烏力罕!
他是草原霸主,是現場唯一一個有實力、也有理由對“天可汗”稱號感到刺痛的君主。
烏力罕感受到那千鈞重壓般的目光,他知道,最後的時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