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子歸家,母親總有說不完的話語。
待話頭儘了,便要嫌你礙眼。
如今的沈潮生就麵臨被趕出家門的窘境。
原因無他,來自家的兄弟過於“懂事”。
賣餅的,吆喝的,和麵的。
各個把家務打理得井井有條。
反而顯得沈潮生是這群人裡最不懂事兒的那個。
寧氏願意嘮叨幾句,沈潮生也笑眯眯的聽著,直到……
“誒?潮生,你大哥怎的沒回來?”
整個小院裡,鴉雀無聲。
寧氏話音漸低,喃喃道:“這麼好的人,咋說走就走了......”
又歎了聲。
“他還有妻兒……”
寧氏見沈潮生沒有搭腔,心中有些惱了,語氣也凶了些:“去蜻蜓村一趟,給陳小牛和他娘接來,那日你大哥給咱牽馬,陳小牛叫咱奶奶,咱就認下這對兒孫了。”
……
涼州郡外蜻蜓村。
沈潮生打聽了下陳九的住處,村裡人都說不認識什麼陳九。
直到說是軍營裡當兵的,老槐樹下的村民才指了個方向。
沈潮生懷抱著那個泥罐和三十兩銀子,遠遠便望見一座孤零零的青石房。
外來戶,總歸逃不過這般冷清境地。
屋外菜地裡,殘剩的蕎麥杆歪歪斜斜。
一女子正跪在泥地裡捆紮秸稈,忽而往後一倒,脊背貼上柴堆。
雙手扣住麻繩,膝蓋撐地緩緩起身,後腰繃直。
才將那偌大的柴捆扛上背,踩著碎步往家挪。
一旁幫忙推著的小娃兒倒是眼尖,先瞅見了沈潮生。
準確的說,是認出了那一身令人有些眼熟的衣裳。
“你是?”
“嫂嫂,我是沈潮生。”
女子展顏一笑,眼角儘是農家婦人的樸拙。
“原來是小弟,趕快進屋坐會兒,你大哥總和咱提起你。”
“小牛,去給那麥糖拿出來!”
沈潮生忙接過女子背上的柴捆,跟在女子身後進了屋。
桌上擺著一塊麥糖,估計就是這屋裡最貴重的東西了。
“小弟,你今日怎的有空來這兒了?你大哥呢?馬上元宵了,可還回來?”嫂嫂眼裡盈著期盼。
陳小牛說道:“叔父,咱爹說元宵那天若是回來,會給我買花燈來著。”
嫂嫂見沈潮生麵色不對,聲音開始發顫。
“小弟,你且說,嫂嫂扛得住……”
沈潮生緩緩從懷中拿出一個泥罐和三十兩銀子。
嫂嫂顫抖著伸手,泥罐比想象中要輕很多,拿在手上沒費多大力氣。
但不知怎麼心裡卻覺得很重,簡直透不過氣來。
陳小牛當年出生時七斤五兩,比如今的陳九還要重些。
沈潮生盯著桌上裂紋縱橫的粗瓷碗,終究沒敢看嫂嫂眼裡的淚光。
陳小牛還小,但也看得明白娘親的眼淚與麵上的悲切。
舉起手中的木劍,便朝著沈潮生劈砍而來。
“小牛!”嫂嫂厲聲喝止,陳小牛嚇得哭了起來,被嫂嫂一把摟進懷裡。
“小弟啊……”
聲音輕得像飄在風裡。
“你大哥走時,可曾說......”
沈潮生搖頭。
“嫂嫂,娘說了,你是我親嫂嫂,小牛是我親子侄,不如跟我娘那兒湊一塊兒,相互間有個照應……”
外鄉人,死了郎君,帶著個娃兒。
孤零零遠離村子的屋子便說明了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