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容嫂嫂想想,成不?”
“好。隻是如今大哥走了快七天了,我去給他尋塊地。”
沈潮生拿起屋裡的鋤頭進了山頭。
日落斜陽,山頭上多了個規規矩矩的坑。
沈潮生抹了把麵上的汗,坐在一旁低喃。
“陳大哥,我至今鬨不明白,那匹快馬究竟是給我留的,還是你給自己備的?”
“可無論如何,你讓我當上夥長,教我一身武藝,願意給我娘牽馬,那你便是我親哥!”
“小弟不懂什麼風水,也不信什麼風水。我估摸著你這般沙場上的殺材,也不講究這些。”
“聽戲曲裡說的,給你挖了個坑,三尺深,一分不深,一分不淺。”
“正對著你那院子,你在這兒躺著,也算回了家了。”
“嫂子咱不管她,若嫂子想改嫁,你躺在地下也莫要怨恨,吃軍糧的,命裡該著這般遭際。”
“至於小牛,我會替你照顧著,跟我自家兒子一樣,絕不教他受半分委屈,你隻管放心去。”
沈潮生拍了拍身上的泥。
回頭見青石屋內,嫂子已經帶上了頂白色垂布的遮麵。
“小弟,你陳大哥家中已無弟兄,小牛又太小,還得麻煩你送上最後一程。”
沈潮生接過泥罐與一件未縫好的新衣,走在最前頭。
嫂嫂牽著抽抽搭搭的陳小牛,掩麵跟在身後。
正當春節,本就是“晦氣”事兒,自然沒有什麼人來搭把手。
也就沒有必要擺宴席。
一抔黃土,一個泥罐,一件針腳淩亂的新衣裳。
便埋了陳九半生戎馬。
三人並排立在墳前。
“嫂子,跟小弟走吧。這日頭,難捱。”
沈潮生低聲勸道。
良久,那白布遮麵輕輕點了點。
陳小牛隻是愣愣的站在那兒,一雙眼睛看著那座新墳。
什麼都不懂,又好似什麼都懂了。
“小牛。”
沈潮生將陳小牛抱起。
“日後若是你叔父死了,你也得給你叔父挖個坑,你可曉得?”
“好。”
“坑要三尺深。不能太深,太深了會陰冷。也不能太淺,淺了下輩子沒福氣。你可記住了?”
“叔父,小牛記得了。”
沒多少行李可收拾,不過些舊衣裳。
餘下的家具,明日雇輛牛車來搬便是。
隻可惜屋外那捆柴火,也不知還能不能派上用場。
嫂子與陳小牛騎著青騅,沈潮生在下方牽著韁繩。
村頭處的老人家對著三人指指點點,路過的行人也都避讓開來,生怕衝撞了新春的喜氣。
通胡巷前,陳小牛早已在嫂嫂懷裡睡熟。
許是突然停了,陳小牛在睡夢中發出囈語,模糊地喊著“爹”。
“潮生,明日你教小牛認字吧,就從名字開始……”寧氏接過熟睡的陳小牛,扶著嫂子進了屋。
沈潮生如今也隻能和二號他們擠在地上。
“大哥,咱以後要是死了,你也得給咱收屍回家才行。”二號的聲音有些低。
“莫說傻話,咱都不會死。”
“大哥,咱連個名字都無,你讀過書,給咱起個名字?”二號語氣有些激動。
“姓甚?”沈潮生有些詫異,難不成這小子真沒名字?
“隨大哥姓就成,咱自小就沒家,部落從外麵撿回來頂稅的……”
“沈嘯咋樣?配得上你這體格。”
“嘿,極好極好,咱大哥取的錯不了。”
二號隻是想著,自己若是死了,總得也有個墳有個碑。
士卒如同那野草,一波死了,來年又生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