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嗣的奏章抵京時,長安城的風雨剛歇。
平康坊東南隅,月堂內。
李林甫已經獨自在這兒待了半月有餘。
皇甫惟明與韋堅被貶那日,李林甫狂歡飲醉。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過如此。
可沒過幾天,李林甫便得知王忠嗣如今再度兼任河西,隴右兩道節度使。
如今王忠嗣同時被任命了河東,河西,隴右,朔方四大節度使。
大唐萬裡邊疆,儘數都在王忠嗣之手。
如果說皇甫惟明是太子黨的犬。
那王忠嗣便是如今聖人最最放心的皇權刀。
當年李林甫提出“寒族潘將,自幼習戰,若陛下撫之,必效死力。”
本意是為了防止漢人邊帥入朝為相,威脅自己地位。
這次聖人提拔王忠嗣,何嘗不是對自己的打壓與製衡。
就在思索之際。
忽聞家奴急報:“老爺,高將軍奉聖人敕令至!”
李林甫豁然起身,半月來緊鎖的眉峰舒展。
迅速撫平紫袍褶皺:“快開中門!”
待李林甫出門相迎,高力士扶著小宦官的手緩步進來。
李林甫在香案前拜首後跪聽。
“敕:吐蕃使臣入朝,一應禮儀、賞賜、宴饗,皆由卿總領處置,務顯天朝威儀,欽此。”
李林甫雙手接過敕書,恭敬道:“臣謹遵聖諭,必不負聖人重托。”
高力士倒也不急著走,輕聲說道:“李相這府邸好生氣派,不旦離聖人宮闕不到四百步。隻是這規製,也與各位親王隻怕相差不大了吧……”
李林甫起身,麵上帶著笑意,同時朝身側管家使了個眼色。
待管家捧著漆盒回來,李林甫親手揭開盒蓋,露出疊得齊整的蜀錦與越羅。
高力士看著那蜀錦下方一抹金黃色,頓時也就眉開眼笑起來。
“前兒蜀地送來的新料子。”李林甫壓著聲音將盒子推過去。
“將軍替聖人分憂勞苦,正好裁幾件常服。”
“有勞將軍奔波,聖人這幾日……”
高力士指尖在錦緞上劃過,忽然歎了口氣:“相爺可知,聖人這幾日瞧著金明池的魚都沒了興致。”
“皇甫惟明戰敗不久,吐蕃使者的文書便到了。”
“聖人嘴上沒說,昨兒個卻把玉如意砸了。”
李林甫心領神會,親自相送高力士出府門。
李林甫深得帝心,一半是自身能力確實入了李隆基的眼。
但更多的,便是通過高力士。
“這百金花的不冤啊……”
……
定戎城,赤水軍中軍軍帳內。
沈潮生正聽著哥舒翰指正自己行刀錯處。
這幾日哥舒翰除了跟隨王忠嗣去邊關查探情況,剩下的時間,都在與沈潮生對練。
沈潮生那一手行刀如今越發熟練,隱隱有幾分大家風範。
“沈小子,王公今日得聖人傳令,明日便要前往長安。到了長安,規矩多如牛毛,少說話,多看路。”
哥舒翰好意出言提點。
沈潮生幾日前才明白。
這位每日大大咧咧的哥舒翰,已是上柱國,西平郡開國公,隴右節度副使,兼任河源軍使。
位高權重,卻依舊願意給自己指點,心中難免對這次長安之行抱有些許期待。
“末將省的。”
哥舒翰笑了:“此番入長安,估摸著你小子往後也不必再稱末將了。”